第6节
中年的白人老板是个秃顶,这是颜莉最不喜的类型。
男老板还在那边呼唤着,“wait!”
又干脆抛下了自己位于繁华街道上的礼品店,直接追了过来。
“这群男人真的是……干嘛都要对我有非分之想啊。”某人的脸是嫌恶的,嘴巴却是自恋的。
“这是什么?”
颜莉见白人一米九傻大个的老板上气不接下气地停顿了下来,他听懂了个大概,脸被这话气得通红,直接来了句蹩脚的中文,“我找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位小姐。”
“?”
“找我朋友也不行。”找谁都能找秃顶啊。
“不是,刚刚有位先生说想托我把这份礼物送给这位小姐……”之后老板的中文表达能力实在不够了,无奈之下他切换回了英文。
总而言之,刚刚钱絮在水晶球前徘徊的情景被别人瞧见了,好心人替她买了单。
并差遣老板送过来。
钱絮接过这份特殊的礼物,目光再度瞥向那个礼品店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单是一个背影都不曾出现过。
钱絮莞尔:“替我说声‘谢谢’。”
“已经说过了。”
但老外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僵持在原地,因为颜莉对他偏见性的语言大为不满,“我冰雪聪明的小姐,您是如何得知我是来要你的号码的?”
“我对你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意思,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你们中国人有话叫‘自作多情’,想必你一定了解这成语的意思。”
“你还知不知道,我们中国人还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颜莉没有好气,攥紧了掌心,“闭嘴吧你,生意还做不做啦?”
红鼻子老外扮了个鬼脸。
又故意和钱絮礼貌地招手离开,“你的朋友不像你。”
从那以后,钱絮肉眼可见颜莉的怒火不再对准着沈祈一人,而是对着全纽约的所有秃子。
“你知不知道他这头发为什么长不出来?”颜莉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地恶毒,“就是因为这张臭嘴!”
钱絮不得不承认,颜莉是个有本事的,她的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不少,在伤心欲绝的边缘发觉有人大吵大闹还不错,至少,这个世界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停留在无尽的悲伤当中。
事情或许有大有小,但这一刻她们哭丧着脸望向对对方的时候,钱絮终于在这一整天袒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她掌心的水晶球也在炙热,在发光,在呼唤着她回忆起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笑的。
圣诞节前,纽约的酒店公认是最难定的,这会儿没有预约的话,身价不菲的颜大小姐也犯了难。
颜莉仰天长叹,有一丝中国人身上特有的悲怆,“地球毁灭吧。”
又过了会,她的忧伤渐渐消失,冷不防地提议道,“实在找不到住所,我就回秃头店里睡觉。”
“啊这……不大好吧。”
两姐妹顿时无暇顾及心绪了,钱絮将水晶球藏好,两人重新在这个酒店的大堂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前台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好意思,“不过距离我们一公里,有一家温泉度假酒店,规格比我们更高,网上并不显示它的入住率,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情况。”
她退还回钱絮和颜莉的证件,“不过,那家实行私人会员制。”
颜莉一把拽着想要在酒店大堂打发过一夜的钱絮,她浑身上下打满了鸡血,“不行,姐妹带你出来玩绝对不能让你将就。”
这个点uber的车还要等上良久,最快的办法当然就变成了步行过去。
真走到路上,颜莉已然累得半死,横跨经过曼哈顿的中央公园的时候,她恨不得直接钻入花丛里当一晚的流浪汉,“我后悔了,早知道我们就在大堂等一晚上了,明早说不定就有空房间了。”
“还有几步路啦。”钱絮在绝大多数的关系当中仍然扮演着耐心的角色。
快到终点的时候也正是颜莉快要咽气的时候,“我不行了……明天我要骂死李惜音这个坏女人,我都跟她说了要过来,她竟然不给我提早订房。”
“这个节日到处都不好订,也贵。”钱絮体恤道。
她们仨是高中同学,恰巧通过同一个机构申请的留学签证,自然而然地熟络了起来。
李惜音学在纽约,而她和颜莉在俄亥俄。
其实,李惜音的家境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最差的,平常多余的时间都在勤工俭学,之前在淘宝上给其他学生做口语一对一的老师,之前不知道和客户闹过什么矛盾,后来这个活也没了;钱絮因为当时要兼顾孩子,所以她体验过没钱的日子,方才知道这种生活的煎熬,她当然无法指责自己的朋友。
颜莉闷闷不快,“就先垫一垫钱,我又不是不给她。”
她们俩总算是走到了这个隐没在繁华边上的顶级温泉酒店,静静深夜里,这酒店蓝色的如流火的灯光是她们今晚最后的希望了。
那灯光着实漂亮,璀璨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光明。
-
距离沈栖月和沈栖年的机票出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t4休息室。
沈栖月从灰色的虫洞沙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走到了她哥哥沈栖年眼皮底下,对着正在发呆的沈栖年翻了个大白眼。
“喂,我们都要回家了?”
“你怎么这幅没精打采的鬼样子?”
她交叉的双臂合于胸前,在沈栖年面前来回晃悠。
“回家?”
“家”这一个词对于沈栖年来说是陌生的,他一直认为和爸爸,和钱絮在一起的地方称之为“家”,告诉他家这个概念的是钱絮,教会他家怎么拼写的也是钱絮。
他并不清楚这趟出行意味着什么,但是从父亲冷漠的态度里已经可以觉察得知——
如果回家的话,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和钱絮见面了。
昨天晚上,小家伙很明显并没有休息好,当他鼓足勇气来到爸爸的房间,沈祈却告诉他,他们要回国,会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那我们的新生活里还会有钱絮吗?”
他偏执而又不懂事地接着问下去,问到最后沈祈面色铁青,但他仍然是一副拒绝回答的面孔。
昨晚父亲的冷漠历历在目。
沈栖年小朋友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年龄和与年龄相符的精力,他没有办法深思熟虑这个问题,他总觉得在命运的齿轮下,无论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情,都不妨碍父亲直接从俄亥俄带走他们。
或许,昨晚钱絮没有发脾气的话,他们会继而在一起,度过几个相安无事的夜晚。
一旦父亲沈祈做了决定,那任何人都无法更改他的决定。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回去可以见到谁吧?”
尽管没那么在乎可能会迎接他们的人,但沈栖年下意识地附和着自己妹妹去问,“我们会见到谁啊?”
“当然是我们的——妈妈。”
灵动的眼眸终于狡黠地一眨,快速地吐露了激动已久的心声。
讲述到有关妈妈的字眼的时候,沈栖月特意凑到了沈栖年的耳边,生怕沈祈会听见,但又唯恐爸爸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说完以后又去瞅了几眼吧台上的父亲。
“她不会来的,”沈栖年在这件事上比沈栖月郑重得多,口吻也趋于成人的理智,“如果她真心想见我们的话,她一早就搭乘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