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容昭一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已经在顺着自己的情绪走。
她笑了笑,抬手给他舀了碗汤,大饼就汤,不至于噎着。
她声音轻轻:“喝点汤吧,大公子愿意听我说,看来还没被两家的旧怨蒙蔽理智。”
之前说他蠢。
现在又给这个“蠢”解释——是被两家旧怨蒙蔽理智。
张长知顿时情绪好了许多,眉间的褶皱也舒展开,接过容昭舀的汤,态度稍稍客气了些,“容世子,我洗耳恭听。”
如果此时张二和张三在里面,一定会说——
大哥!
别听她说,吃饭就行。
一旦让容昭开口,一旦听她说,就完蛋了啊!
可惜,张二张三被赶出去吹冷水,什么也听不到。
如今张大被满脑袋的疑惑填满,十分好奇容昭要说什么。
容昭重新拿起筷子,脑袋凑近,刻意压低声音:“皇上年迈,做事越发随心,想跳过皇子给皇孙封王就封王,想把谨王接回来就接回来……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会让哪位成为储君?”
张长知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立刻就道:“大胆,竟敢议论圣上!”
这种事情,都只会和绑定关系的人说,他们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不怕他以此弹劾她吗?
容昭看着他,不说话。
张长知脸上的表情就在这种平静注视中,缓缓收了起来。
他其实也没少议论,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且是容昭先开口,他也没必要那般忌讳。
容昭很大胆,但她这话没有一点问题。
这正是他和张丞相今天说过的话!
永明帝做事越来越捉摸不透,原本储君之位就扑朔迷离,如今更加难以推测……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皇帝是谁,如今押注,都是压上身家性命去豪赌。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昭又云淡风轻说了句:“所有人都在给自家留后路,包括三位皇子,可你们张家,除了张二和张三有想法外,你与张丞相竟然如此孤注一掷。”
张长知:“!!!”
汤在嘴里,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容昭一言就戳到张家最危急的未来,他们是忠实的保皇党,也是坚定站在皇帝那边的,不支持三位皇子。
这样看来,似乎没有夺嫡危机……
可未来新帝登基,张家就只会成为过去式,退出历史舞台。
张长知不爱钱,但他爱权啊。
他当然不愿意退出,张丞相也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很简单,等储君定下之后,他们对储君全力尽忠。
既能保留自己中立派的原则,不得罪当今,又能挽回在新帝心里的形象。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容昭此时分明是告诉他——他们这是孤注一掷。
再想想当今现在的作风,扑朔迷离的储君之争……
张长知倒吸一口冷气。
容昭再次幽幽开口:“三位皇子你争我夺,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召回谨王,皇上的动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奇怪,张大公子,你们张家的盘算,真的有施展的余地吗?如果皇上接下来要让你们做得罪未来储君的事情呢?保皇党真的会被下一任皇上接纳吗?”
每一个问题都让张长知遍体生寒。
容昭顿了顿,又微不可见地叹口气:“你们张家一直效忠皇上,也被皇上信任,你们一定知道更多情报,更了解皇上。”
在她说完的瞬间,张长知身体晃了晃。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不断紧锁,整个人都散发着恐慌之感,是无措、是担忧,也是着急。
容昭微微抿唇。
果然,张家还知道不少事情,是与永明帝有关的事。
她垂下眼眸,现在不是探索这件事的时候,她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行。
张长知已经被容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他几乎下意识看向容昭,声音沙哑:“你既然知道我张家的局面,为什么还要缓和我们的关系?为什么又说老二老三有想法?”
这似乎矛盾了。
张家处境不好,容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缓和关系?
“因为我容家和你们张家是一个处境,你们是保皇党,不站任何皇子。”她脸上露出担忧,深吸一口气,“而我们容家是哪位皇子都不敢得罪,做一个随时可能被他们放弃的墙头草。”
中立党和墙头草,都很难获得下一任皇帝的喜欢。
张长知不知道容昭与三位皇子的关系,但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三位皇子都想保容昭——只有墙头草这个解释。
张长知看向她,等着她剩下的话。
容昭:“所以,我希望我们联手,你们有皇后,有皇上的信任,而我有福禄庄、福禄轩与报社,以及与三位皇子的关系。”
她抬手,手指指着账本:“你不在意钱,但三位皇子夺嫡在意,未来的皇上也会在意,这样的生意,注定要收拢在未来皇帝手上。”
张长知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拔高声音:“你要用这些当容家的买命钱?”
容昭点头:“对,我现在当墙头草,虽然危险,但不至于完全得罪新帝,他日新帝登基,容家不是第一顺位需要清理的存在。这些就是我对新帝的诚意,是容家下一朝根基。”
张长知急切道:“那我张家呢?你想让我们帮你,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冷静下来,嘲讽一笑:“别说什么你会尽量帮我们,空口承诺我是不相信的。”
如果容昭现在空口承诺,就让他们张家与她合作,他是绝对不会相信。
这摆明是算计他们。
——容家,始终是张家的防备的存在。
容昭点头,神情平静:“我知道,所以我给你们四成福禄庄股份,几乎与我平分福禄庄,还不够吗?”
她淡淡道:“报社是三位皇子的,我没资格动,团团是各位世家子的,我也没资格动,福禄轩还有四位亲王,那是他们的后路,我只有福禄庄,分你们近一半,不是诚意?”
张长知冷笑:“福禄庄就是两个庄子,虽然挣钱,但能和福禄轩、报社相比?报社有名,福禄轩开遍大江南北,福禄庄远远不及。”
他知道容昭是什么意思,张家和容家面对不同局面,但却是同种处境。
未来容昭要用她的资产向新帝投诚。
张家也可以用自己的权势向新帝投诚,可这又不同,回归到容昭之前的话,永明帝年纪大了……张家是保皇党,三位皇子纷争,谨王回归,争斗只会更加剧烈。
在永明帝最后的这些年岁里,张家作为保皇党,还能留下多少势力?
又有多少势力是不得罪新帝的?
这样一想,张长知突然意识到张家的困境。
他们竟然没有多少能投诚的底牌!
而容昭分给他们四成股份,看起来很多,可福禄庄是不能和福禄轩、报社相比的,福禄庄就两个庄子,随时可以有人再开两个,将这两个击垮。
报社和开遍大江南北的福禄轩却不是那么容易,福禄轩还在扩张,光是开遍大雁朝就还需要不短时间,以及大量金钱。
再来一个“福禄轩”?
恐怕也很难复制福禄轩开遍大江南北的成功。
——这是可以投诚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