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梦里的徐存湛既不会睁开眼睛也不会说话,大部分时候他都只像个摆件一样乖乖的站在那任凭陈邻摆布。这样乖巧的‘徐存湛’不能说是罕见,只能说是出了梦境就根本不可能见到。
可就算如此,陈邻看着他的脸也只是越看越感觉生气。
“长得这么高干什么?长得高能当饭吃吗?你们修道的又不用肉搏,长得高有什么意思!”
垫脚垫得自己脚都酸了,陈邻一边小声哔哔一边不情不愿松开了徐存湛的脸。她有点累,干脆在徐存湛身边坐下,周围堆着很多东西,有她以前用过的颜料盒,高二和朋友一起去爬珠峰时用的便携式氧气瓶,成年那天和妈妈一起去高空跳伞时写着自己名字的跳伞包……
她抱着膝盖,挪了挪身体,歪着脑袋靠着一架造型复古的立式唱片机休息。
那架唱片机缓慢的自己运动起来,播放着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温柔的音乐声让陈邻有些犯困,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这次才算是真正的睡眠,意识都陷入毫无知觉的黑甜之中。
等到下一个瞬间惊醒,陈邻眼睛刚睁开一条缝隙,大量过于耀眼的太阳光涌进视线。她恍惚了一瞬,下意识的,被过亮光线刺得闭眼,然后又慢慢将眼睛睁开。
木质天花板,倾斜的太阳光浸泡整个房间,隐约海浪声由远及近。
陈邻翻身坐起,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船舱房间里。她茫然放空片刻,脑子逐渐清醒,记起来了之前的事情:徐存湛杀了一堆鲛人,把她从囚牢里捞了出来,然后问她为什么把置换符给了别人……对哦,徐存湛呢?
环顾左右,陈邻所在的房间空空荡荡,完全看不见第二个人的影子。船舱并不平稳,微微起伏摇晃,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陈邻跳下床铺,顺着虚掩的门缝溜出去。
走出房间,沿着那条走廊一直走到甲板上,人声与海浪声一同争先恐后挤进耳朵里。
这应该是一艘运货的海船,船员们来来往往搬运货物,喊号声此起彼伏。此刻太阳光正好,远处海面上浮着的碎冰波光粼粼,犹如一片钻石闪耀。
有船员搬着麻绳捆好的木箱子从陈邻面前走过去。
玩偶的身体太小了,他们完全没有看见陈邻。但好在陈邻反应迅速,在他们踩到自己之前飞快的一闪身躲到了旁边。
船员闲谈的对话随之钻入陈邻耳朵。
“昨天那片海域也太可怕了,全都被血染红,还有不少鲨鱼聚集在那,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应该是鲛人捕猎吧,不是说那片海域居住着一个鲛人族的部落吗?不过它们和鹞城关系不错,从来不会袭击过路的商队,倒也还算仗义。”
“仗义——噗,你少开玩笑了,妖魔懂什么仗义,你吃烤鱼的时候还会想它仗不仗义吗?”
……
他们抱着箱子渐渐走远,交谈声也被海浪声淹没。陈邻等他们走远后才探头,然后开始找徐存湛。
这艘船的甲板很宽阔,但是视角就不那么宽阔了,因为到处都堆着货物,陈邻转悠到哪都只能看见堆叠的木头箱子。
她找来找去,好几次和搬运箱子的船员擦肩而过,但没有一次遇到徐存湛。
陈邻干脆爬到那些木箱上面,想着视线拔高之后应该会更容易找到徐存湛。
视线变高之后,确实能看见更多的东西。陈邻特意挑了叠得最高的箱子,爬上去之后几乎可以俯览整个甲板;但是她只看见了零零散散预备收工回船舱里的船员们。
他们三两成群,穿过堆叠箱子与箱子之间的空隙,有说有笑的往船舱里走。冰冷的海风一阵又一阵吹过,太阳前所未有的灿烂,就连海浪声里也挟裹鸟鸣。
陈邻没找到徐存湛,但她坐的这个位置刚好有太阳。
虽然被困在海底囚牢里也只是不久前的事情,但当她再次坐到阳光底下时,却有一种恍然如隔世的错觉。
唯有脖颈上那条蝴蝶束口的红绳,正在告诉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陈邻干脆在木箱上躺下,伸展开四肢想好好晒一下太阳。她仰起脑袋眯着眼睛往上看,雪白船帆鼓起,阴影垂落于甲板。
而在一切阴影的最高处,在阴影触及不到的,光明灿烂的桅杆顶端,坐着徐存湛。
他曲起一条腿踩在横杆上,另外一条腿懒洋洋的垂着,雪白长发仍旧不绑,被海风吹得凌乱。
他仍旧背着棺材,那把木剑,目光遥遥望向远方。
陈邻一下子跳起来,兴奋,挥了挥胳膊喊他名字:“徐道长——”
徐存湛立刻就低头了。
他低头得非常快,几乎在陈邻喊出声音之前就已经低头;但陈邻对这方面不敏感,所以没察觉,还以为徐存湛是听见她声音才低头的,蹦起来又朝他挥了挥手。
徐存湛从桅杆上跳下来,轻巧的半跪落在陈邻面前,垂眼向她伸出一只手。
陈邻熟门熟路爬上他掌心。徐存湛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特别呛人的血腥味,就连眼睫也变成了干干净净的雪白,和海底那个大杀特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掌心依旧温暖,身上是干净的皂角香气。
单手托起陈邻,徐存湛眼眸略弯露出一个很浅的笑:“睡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陈邻活动了一下胳膊腿,中气十足的回答:“睡醒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存湛:“既然没有哪里不舒服,那我们来继续聊之前的话题,为什么把我给你的置换符,给了别人?”
他问出这句话时脸上表情仍旧是笑着的,眼眸弯弯,看起来一派温和无害又乖巧。但他托着陈邻的那只手,手指却微微曲起,指尖虚抵着玩偶身体四周,隐约形成一个包围的趋势。
陈邻没察觉。
她挠了挠自己脸颊,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那个新娘子快要溺死了,我觉得她比我更需要置换符。”
“……只是这样?”徐存湛指尖动作停下,疑惑望着陈邻。
陈邻有点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也是因为你跟我说过,就算这具玩偶坏掉了我也不会死,所以我才敢把置换符给别人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置换符是不是有什么延迟的毛病啊?明明新娘子就在我眼前被传送走了,但是你却一直没有被传送过来。”
“置换符没有毛病,我是同时被传送过来的。不过我先去其他地方打探鲛人的情况了,没有立刻和你碰头。”
徐存湛倒是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骗陈邻,说了实话。在说完实话后他又紧盯着陈邻,试图分析玩偶的表情。
会失望吗?会难过吗?会……
玩偶恍然大悟:“这样啊,难怪——我就说你怎么一直没有露面。”
“不过你真的吓了我一跳,那么多鲛人你一个人就解决掉了,我原本还担心我们两会不会都栽在那里呢。哦对了,这个还你——在水底的时候,多亏了它,连续两次救了我呢。”
她解下自己脖颈上的红绳,递还给徐存湛。
徐存湛这下是真的觉得奇怪了。
他捧起陈邻,这次又凑得很近,而且没有去接陈邻手里的红绳。
徐存湛:“为什么不生气呢?”
陈邻疑惑:“什么生气?”
徐存湛道:“我明明被传送过来了,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
陈邻愣了愣:“啊……你不是说你去打探鲛人的情况了吗?这样做是对的啊,既然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