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但这个用处在少女身上似乎失了效,她那没有血色的皮肤逐渐从苍白转为青灰色,无论魔气如何小心翼翼维护这具尸体,也只能延缓她的衰败,而无法将她留下。
天劫蹲坐在少女身边,两条胳膊垂立身侧。这个蹲坐的姿势不太像人,反而更接近于纯粹的野兽。
不过在这片红海的中心,只有他一个活物,他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并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他在红海底捞出来一串用玫瑰花和不知名藤蔓编织的花环,于是将那串花环装饰在少女头顶。
他在附近捞出很多亮晶晶的发卡——也将它们全部别到少女浅蓝色的发丝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外面找到的,一切漂亮的,闪闪发亮的东西,他潜意识都觉得那些东西应该与这死去的少女相配。可等他真的将那些东西都装饰到少女身上后,天劫又感到一丝违和感。
不是这些东西。
她需要的不是这东西。她需要的是——是什么呢?
思绪转到此处,天劫无法自制露出困惑表情。他垂眼,手指挠着废墟表面,心里没由来的冒起一丝烦躁。
我应该知道的。她想要的东西,我应该知道的——为什么想不起来?我应该要知道才对!
这样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强烈起来,天劫站起身,绕着少女栖身的废墟踱步。魔气所组成的红海受他情绪影响,又微微泛起浪潮。
附近的活物全都死绝了,唯独一些零碎的东西,时不时被红海的浪潮卷上来。
比如此刻,浮动的浪潮,冲上来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天劫踱步到木剑身边,一脚踩上木剑。
他脚步停了下,低头,挪开自己的脚,目光凝视那把被红海冲上来的木剑。
那是一把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木剑,剑柄上挂着红色穗子和丝绦编织的猫咪。
说句实话,那个猫编得有点丑。
穗子也打散的不太好看。
看得出来,做剑坠子的人没什么经验。
天劫把木剑捡起来,手指去勾上面垂下来的穗子和编织物。他伸手时,一截衣袖随之往上爬,露出手腕上那根首尾相衔的红绳。
之前天劫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手腕上还有这条红绳。因为之前他一直和那死去的少女待在一起;直到此刻,他因为心情烦躁而踱步远离了少女,腕间红绳上立刻传来一股莫名的牵引力。
那道牵引正指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天劫沉默片刻,握着木剑返回少女身边。他从废墟边缘走过去,不过短短十来步,但越走越难过,等他走到少女身边时,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沿着他脸颊一直滴落衣襟。
眼泪越掉越多,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完。除去眼泪,还有心脏处无法理解的抽痛——他是天劫,‘疼痛’这种感觉和他本该是完全没有联系的东西。
但此刻此刻,注视着面前已经死去的,完全牵动自己心弦的少女,天劫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人类创造出来的某个词汇。
心碎。
心脏抽痛时,仿佛真的是被一瓣一瓣掰碎那样疼。天劫每次闭上眼睛,眼前就自然浮现出对方满身是血扑进自己怀里,温热湿润的掌心贴过自己脸颊——她那时候是不是也很疼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命运,这样的结局。
心底冒出这样的声音,旋即还有另外一些模糊的记忆跟着爬了出来。天劫看见面前少女更鲜活的模样,看见她穿着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冬日大雪,围巾没有遮住的鼻子泛红,眼睛亮亮的,眼睫上落着路灯橙黄的光。
他看见初春,对方打着哈欠走过人行道,长衣袖盖住手背,她边走边哼歌,拖鞋踩着地面堆积的枯叶,春光浮动在她瓷白脸颊。
他看见盛夏,对方趴在阳台瑜伽垫上,晒着太阳,正用水果刀剔荔枝核。少女的手指细长,荔枝浊白汁水顺着她指腹往下流淌,缀在她手腕骨节上,折过些许日光,晃得刺眼。
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是那样鲜活美好,你看见她,你就想到春昼午照到脸上的太阳光,想到爱和被爱,有的人一站在那就让你觉得她身上有很多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对天劫来说,陈邻就是这样的人。
他那空无一物的灵台,为这个人开满了花,也生出几分名为‘爱’的欲/望来。
那欲/望的模样越来越清晰,天劫忽然间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他俯身,手掌捋开少女脸颊上浅蓝的碎发,指尖温柔摩挲她眉骨,自言自语:“我知道了。”
“我要送你回家。”
霎时红海沸腾起来,天际乌云密布,沉沉压下,云层间隐约有闪电划过。天劫——徐存湛——无论是天劫还是徐存湛——显然,他并不在意世界意志的死活。
他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什么,哪怕头顶上闪着比他人还粗壮的雷劫,徐存湛也非要去做不可。他把陈邻抱起来,玫瑰花环大了些,被徐存湛的动作牵引,歪歪斜斜落下。
徐存湛空出一只手,扶正陈邻头上的花环,还顺便帮她理了理头发。
“没用的东西都死了,现在轮到我来为你实现愿望了,陈邻。”
短袖衣摆拉下,陈邻两手攥着衣摆,愣了愣——更衣室外面传来同伴的声音。
“邻邻?邻邻——”半晌,陈邻回神,侧过脸:“啊,我在。”
对方松了口气:“你刚刚不说话,吓我一跳。”
陈邻:“刚刚在走神,不好意思。”
她拿了衣架上的运动外套穿上,拉开门帘出去。
自从母亲去世后,陈邻休学了一年。名义上是修养身体,实际上是修养精神;妈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所以妈妈的去世也对陈邻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甚至曾经尝试过自杀。
但好在抢救及时,经过那一次自杀险些真的死掉的经历,陈邻也意识到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珍贵的事情。比起死掉,爸爸妈妈肯定更愿意看见自己好好活着。
从那之后陈邻就再也没有想过自杀。只是性格到底还是受到妈妈去世的印象,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和朋友一起走出更衣室,朋友还在碎碎念那家新开的火锅店,但陈邻却频频走神。
直到朋友第不知道多少次问她想吃红锅还是白锅——陈邻揉了揉自己眉心,感到几分疲倦,有些歉意对朋友解释:“今天我有点累了,火锅你和周莉去吃吧,我想回去睡觉。”
朋友闻言,顿时紧张起来:“你一个人?”
陈邻笑了笑,安抚朋友:“我只是累了,可能是今天打排球消耗了比较多的体力。”
朋友:“你最近精力也太差了,回头我给你推荐点养神的保健品,那个挺好用的。”
陈邻只是微笑,但没有反驳。她确实精力差——妈妈刚去世的那几个月,陈邻总是无休止的做噩梦,总在半夜惊醒,精神恍惚看着天花板。
说来也怪,那些噩梦的内容总是模糊不清。到了现在,陈邻想要再去回忆,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最近情况好转,陈邻有两三个月没有做噩梦了,但是仍旧睡不好觉。大约是噩梦连连那段时间彻底摧毁了她的作息,现在她睡觉总是断断续续,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能睡个完整的好觉了。
给周莉发去信息说自己要先离开,陈邻打了个车回到公寓,一头扎进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
睡觉中的人都没什么时间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