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虽然这小丫头是无意,但可以说,这这番话是很针对公子了……他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发怒。
偷偷去看,只见公子看了一眼施大夫,然后看向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枇杷见他们这神色,便断定县太爷是恼怒了,顿时低下头去再也不敢说话。
唐大娘感觉到船上不正常的气氛,又听说自己旁边坐着的是县太爷,也不敢说话了,船上顿时安静起来。
好在湖并不宽,船一会儿就靠了岸。
刘老二早在渡口等着,见船靠岸,就立刻过来扶陆璘。
陆璘在马车下站了一会儿,要上去时,转头看向身后的施菀。
她正从船上下来,一手拢着披风,一手让先下船的女徒弟牵着,扶她下来。
顿了顿,待她过来,他开口问道:“此去还有些路程,施大夫可愿上马车,让车夫捎带一程?”
施菀抬头轻笑道:“多谢大人,不必了,我有他们陪着,一同走走也好。”
说完,与两名徒弟一同离去。
陆璘上了马车,要进马车厢时,回过头,看见施菀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当初为何进京,爷爷似乎同他说过,又似乎没有,但总之,他隐约记得是为了什么事,但又记不太清……当时他,并不在意。
他只知道,她找上门来了,要他履行一个他并不知道的婚约,至于她因何而来,如何过来,他并不想知道,甚至抗拒去知道。
如今才知,是走投无路,被逼去京城的。
那位他不曾见过的施家爷爷,若一早准备让孙女嫁入陆家,应该早就会寻去,而不是等到自己亡故,让她寻过去,那时他已经二十了,放在平常人家,早就成亲了,不会等到那时候。
他的确怪过她,但其实不该,其实她找去京城的原因,只要认真想想就能想明白,只是他不愿去想而已。
他对她,有一种迟来的愧疚,只是他们早已和离,各自过着各自的人生。
从渡口往县衙去,一路只有辚辚的车轮声,因为马车内的陆璘沉默,长喜也眉眼深沉,所以爱闲聊的刘老二也不敢开口说话。
原本他是个爱热闹、能说会道的人,给县太爷当了这半个月车夫,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长喜没说话,也是因为陆璘的沉默,因为他觉得公子心情可能不好。
他以前对少夫人知道并不多,因为他在外院,对少夫人见得少,而公子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少夫人。
当然,他知道公子不喜欢少夫人,甚至那时他还为公子惋惜,就像全陆府、全京城的人一样。
公子那样清贵的名门公子,俊朗非凡,又是京中第一才子,新科榜眼,这样的人,却要娶一个乡下姑娘,只因为一个信物。
他自小陪在公子身边,自然为公子鸣不平,替公子可惜,也会少不了的,有些不喜欢少夫人。
很久以来,少夫人在他心里就是一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符号。
但到了今天,他发现少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也知道她为什么去京城,为什么嫁给公子。
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失去了爷爷,受人欺凌,只能拿着信物,变卖家产,千里迢迢寻去京城,除了嫁给公子,她又能怎么样呢?
婚事是太老爷订下的,公子若要怪,只能怪太老爷,却不能怪少夫人,但他当然知道,当初公子对少夫人并不好。
至少……公子不住在少夫人房里,成婚三年,少夫人无所出,最后还和离了。
唐大娘说是因为陆家对少夫人不好,所以少夫人才会和离,其实京城也这样说,京城的人都说少夫人当然不是和离的,而是被休的,所谓和离,只是陆家替自己找的遮羞布,就是欺负这儿媳妇没娘家而已。
所有人都这样说,事实呢?长喜现在觉得,事实似乎也差不多。
公子今天几乎算是被当着面骂,心情不好也在所难免。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四年都已过去,公子大概也不会在安陆这小县城待太久,以后能避就避着吧,长喜想。
连着几天,陆璘都乘马车出去辖下的乡镇探访查看,如此五六日,遇到放告日,须开堂审案,才在县衙办公。
一早,县丞杨钊给他送来一张请帖,说道:“三月十二,下官在家中替幼子办满月酒,还望陆大人赏光莅临寒舍,喝几杯薄酒。”
陆璘答应道:“杨大人喜得麟儿,子孙兴旺,我定会前去讨杯喜酒喝,也沾沾喜气。”
杨钊说道:“不知陆大人有儿女几个?”
陆璘浅笑道:“说来惭愧,我膝下还未有子嗣。”
杨钊不由怔住,在心里迅速回忆自己所知的陆璘的资料:二十岁中榜眼,为官七年,如今是二十七了?
这就算成亲晚,也该有个一男半女了吧?而且据他所知,陆大人肯定是成了亲的……所以这是,不能生?
他很意外,又很好奇,却偏偏是这种话题,不敢多问。
可惜,安陆县里的施大夫被称为“女科圣手”,对女子不孕、保胎接生都极擅长,却偏偏没有个“男科圣手”,要不然他还能找机会推荐给陆大人。
但眼下,怕惹得陆大人尴尬,杨钊立刻道:“陆大人如此年轻,自是不急,没有儿女牵挂,也好专心仕途。”
陆璘轻笑,没继续说话。
为了弥补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过错,杨钊很快另起话题:“说起来,咱们城里这施大夫还真有些脾气,我儿的满月酒,我也请了她,是我夫人一力要求的,说这孩子能平安生下,全靠她,结果我让人将请帖送过去,她竟推说没空,说那一日已经定好了要去许村义诊,我这满月酒,倒比不上她去一个穷村子义诊!”
杨钊想迅速换个话题,心里也的确为这事不悦,所以就在这当口说了出来。
陆璘在案牍中停了一会儿,抬头道:“她今日能为一个穷村子的平民百姓而拒绝杨大人,它日也能为替杨大人诊病而拒绝赵知府的宴请,这证明在她心里,病人比一切都重要,杨大人该感谢我们安陆县内有这样一位济世救人的好大夫。”
杨钊被他的话说动,立刻道:“陆大人说得对,倒是下官气量小了,下官不该怪罪施大夫,该钦佩她才是。”
陆璘不再多说,收好了文书,整了衣冠,前去公堂审案。
第一桩案,亲兄弟两人,却在分家时为一个柜子打起来,告到县衙,都觉得那柜子该是自己的。
第二桩案,一人偷了另一家的耕牛,却死活不承认,被判了归还耕牛,还十分理直气壮地要原告还他半个月的草料钱,说是自己喂了牛半个月。
陆璘按律判了被告十杖。
到第三桩案,陆璘却看到个熟悉的名字:张大发。
他知道乡人的名字多有重复,也许每个村都有个“大发”或是“富贵”,但再看诉状,却当真看到了施柏仁、施菀的名字。
这张大发,竟是那日在船上唐大娘说起的那个恶人,而他要告的,正是施菀。
他声称,七年前,大夫施柏仁因医死了自己的儿子,答应将孙女嫁给他,还立了婚书,结果施柏仁死了,他孙女施菀竟悄悄卖了房地田产逃去了京城,如今她已回来,所以他请求衙门主持公道,勒令施菀履行婚约,嫁给他。
与诉状一起递上来的,还有个装了八两银子的钱袋。
陆璘第一次在乡邻间鸡毛蒜皮的案子里生起那么大的怒气。
他将那钱袋举起来示众道:“公然贿赂官员,先打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