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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陆璘似乎看穿她心思,又道:“你应该不会想自己抄一遍再把这本给我吧?也不会想拿钱找我买吧?更不会想放弃这书吧?”

施菀拿着书不吭声。这的确都是她想过,又觉得多此一举的念头。

陆璘这下认真道:“举手之劳,不算什么,你就当是为千万病人才领这情就好了。”

施菀将书捏了半天,最后道:“多谢。”

这便是收下了。陆璘这会儿笑起来:“不用谢,抄书的交情我们还是有的,是不是?”

她又不知怎么回,他便后退两步道:“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说罢,转身干脆地走了。

施菀看他离去,倒真把他说的“为千万病人才领这情”的话听了进去,进屋去就着烛光迫切地看起书来。

第二日一早,陆璘果然就来了,也真的带来了五儿,让五儿帮她做饭。

她家中打了三天井,他就来了三天,最后一天下午,井打好了,工匠走了,他看着她问:“今天会去街上转转吗?”

施菀回答:“不去。”

他说:“我其实是来和你过七夕夜的,想着一直都没一起过过。”

施菀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七夕。她没在药铺,没有枇杷的提醒,也就忘了这种事。

她看向他正色道:“陆大人,我没有要过七夕,要过也不会和你一起。”

“好……无妨,我只是来问问你。”他对这答案似乎早有预料,竟不再纠缠。

施菀道:“你一直在这里,会让我被人说闲话,陆大人还是回去吧。”

“会回的,明天就走了。而且我会让五儿和人说,是我想娶你,你不同意,他们不会说闲话的,他们只会觉得你有个当官的做后台,便不会欺负你了。”陆璘说。

施菀不再理他,转身往房间而去,陆璘在她身后有些委屈道:“明日我真的就走了,天不亮就走,晚上只是一起去转转,不行吗?”

施菀没回话,没听见一般进屋去了。

陆璘从院里的椅子上起身,拿锹和扫帚帮她收拾院子,因为打井,院里落了许多土。

没一会儿施菀出来,看他还在院里,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突然道:“为什么你笃定我一定会和你去京城呢?因为那天晚上吗?”

陆璘起身望着她,她继续道:“就算那酒没有让我醉,就算我那天有所触动,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感情或贞洁对我来说都不再那么重要,现在的我才是清醒的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和你说,我不会去京城,也不会嫁你,永远不会,你做这一切都是徒劳。”

陆璘静静看着她,随后平静道:“但我过来,并不是让你嫁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然后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七夕。见了你我很高兴,问你也得到了答案,我此行,心愿已了,没有什么徒不徒劳的。

“如你所说,我也选择了自己的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话。纵使我也会孤独,但并不是没办法承受,再说午夜难眠时,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孤独,我很快就觉得不那么孤独了。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就算我回了京城,照着我们的,也是同一轮月亮。”

施菀不再说话了,走到院中道:“我去药铺了,你走吧,我要锁门了。”

陆璘看看地上的泥,“那……好,这两日是晴天,这泥晒干了更好清理。”说着放下了扫帚。

施菀往院外走,他跟在她身后到了院外,一边看她锁门,一边道:“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也许今年都不会有时间了,我如今在工部,年底会很忙。

“你有什么想要的书,可以和我说,我在京城帮你找,然后托人带过来。

“你去药铺我就不同你去了,被人看见确实不好。”

施菀锁了门,冷声道:“陆大人慢走。”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陆璘看她身影许久,直到她远去,才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杏树,自语道:“下次若是清明能来就好了。”

那时候正是杏花盛开的时候,站在杏花树下的她,是他心底最美的回忆。

第二天陆璘果真走了,让五儿送了对涂了彩色的泥娃娃去药铺,施菀同样没看一眼,将它们放进了抽屉。

五儿说,过个十天半个月,等公子到了京城一定马上就写信回来,那时他再来送信。

但十天过去,半个月过去,二十天过去,五儿并没有送信来。

直到一个月后,陆璘再次出现在安陆,直接到了药铺。

他变了,人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身上没特地换衣服,是丝制锦袍,却早已脏乱,尽是尘土,下巴上长出了胡茬却没去修理,这对他来说,极其罕见,好像是日夜兼程才赶到这里来一样。

他从马上下来,另有两名随从的马等在门外,到了药铺,他看着施菀道:“施大夫,和我去京城,救救我母亲,好吗?”

施菀愣了愣,想起自己曾经的婆婆、陆夫人来。

陆夫人是个很和气的人,纵使内心看不上她这个儿媳,也不会摆在脸上,对她仍然如其他媳妇一样,平时也是优雅从容,雍容华贵,所以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谨慎地崇敬地服侍着婆婆,渴望得到她的喜欢。

有一度,她几乎以为自己做到了,可是大嫂怀孕,婆婆便将家中事务交给了弟妹;她怀孕,婆婆能干脆果敢地作主打掉,以及……放她在清雪庵,匆匆赶回家中等待大嫂临盆。

那种轻视与不屑,甚至不是刻意去做的,而是自然就流露出来,而且陆夫人本人还不会发觉。她还会觉得,哪怕这个儿媳样样不如自己的意,她也不曾苛待。

“京城名医聚集,陆大人来错地方了。”她说。

陆璘靠近一步,将手撑在了她诊台前,急道:“我知道,但她不让,京城仅有的几个兼做医婆的稳婆家中也找过,可她们医术实在一般,并不见效,只有你能看,我求求你。”

他这样说,施菀便明白大致是什么病。

女子看中名节,稍有事关隐私的便不让大夫看,更何况是陆夫人那样的贵夫人。

陆璘继续道:“府上的老人说是痈疽,我来时,她已不能下地,全靠大夫把脉之后开的汤药支撑,我甚至不知她能不能熬到现在,菀菀,我知道你不愿去京城,但我实在没办法将她带来这里,求你随我去救救她。”

痈疽便是毒疮,有严重的,会在背上生起驼背一样大的肿块,然后腐烂,化脓,需及时除脓,以药内服外敷,方能好转;若不成,则会深入筋骨髓及五脏,最后血枯而死。

这病并不是绝症,特别是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一定有好大夫可以治好。可陆夫人既然不能下地,毒疮也许就生在臀股上,这是容易生痈疽的地方,她那样的身份,绝不会让大夫来给自己医治,甚至京城的名医碍于名声,也不敢去给她医治,如此便只有等死。

施菀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笔,回道:“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性命垂危的女子需要人救治,我不可能满天下跑,我只是个普通大夫,着实管不了京城的事。”

陆璘半晌无话,久久看着她。

最后他低落道:“你是不是讨厌她?还是……因为我,因为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所以不愿去救她?”

施菀有些煎熬,内心里,她做不到像表面那么无动于衷。

她的确因陆夫人而失落,而悔痛,觉得自己太傻太无知,但她不愿任何一个人死,也从没有试过,眼看病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不去试图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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