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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而现在我踏上了另一座荒漠,曾经独行在荒漠的杰西卡却也要弃我而去了,她就像一座山,当山在那里的时候,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全,可现在山要消失了,我惶恐绝望,不知归处。

杰西卡看着我,整整一分钟没有做声,终于她开口:“安妮,你是一位勇者。”

我生气地说:“我不要你安慰我这些没用的话,我要你活着,呜呜……”

杰西卡拂过我额前的发丝,又一次说:“你是一位勇者,只是你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勇气和坚强。就像今夜你来见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可胆小怕事的人是做不到这点的。你问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等到了该你自己做抉择的那一天,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了,狱卒来通知我,他要换班了。

我哭了太久太久,两只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脸皮也麻酥酥的,身体仿佛抽离了灵魂,没有一点力量。

迈克一直等在外面,见我出来,他皱了皱眉头,给我披上了他的外套。

“我们走了,谢谢您。”他与狱卒握手,与他耳语了几句后,悄悄递上了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疲惫极了,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等迈克把我叫醒时,居然已经到了他家楼下。

“今晚就住在这里。”他迟疑了一会儿,看着我说,“刚才我在监狱里听说,你朋友的审判就在明天。”

“明天!为什么这么快!”

“他们社团里一位老师在国外搞宣传,得知他们被捕的消息后,在外国的报纸上发表谴责文章,上面很生气,所以下达了迅速判决的密令。去楼上睡一会儿吧,现在伤心也解决不了问题。”

迈克带我上楼,他家里变化不大,只壁画全没了。

一个穿着睡裙的中年女人走出来,惊讶地看着我们:“先生,您回来了。”

“萝丝,带安妮小姐去洗漱,让她好好休息。”他看了我一眼说,“晚安。”接着走进一个房间,关上了房门。

“安妮小姐,这边请。”萝丝为我引路,边走边说,“昨天打电话的就是您吧,我为史密斯先生工作,帮他打扫做饭,但他偶尔才回来一次,平时四处奔波,总是换酒店住。”

我也累了,强扯出一个笑容应付:“这样啊……”

“所以他给交给我几个名字,如果有人找他,就帮忙转接。”萝丝笑道,“其中只有两位女性,一位燕妮女士大概是他母亲,另一位就是您啦。我昨天接到您的电话,就立刻给迈克先生的办公室打电话了……”

后面我浑浑噩噩地洗漱了,到躺下的时候也依然心乱如麻,满脑子杰西卡的审判和处决。

第二天,我们来到法庭,我打听了很久,也没打听到杰西卡的庭审在哪里。

后来迈克去见审判长,他很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

“审判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我问。

“安妮……”迈克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嘈杂的法院大厅里,一切噪音都静止了,变成刺耳的嗡鸣声,我踉跄了一下,被迈克搀扶住,往外面走去。

“你冷静点,去车里等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颤抖着抓住迈克的衣领,“没有审判就直接……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杰西卡她……你打听清楚了吗?我不相信……他们不能这样呀!这是草菅人命!”

“不要乱说话……”迈克紧张地捂住我的嘴,“剩下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我会把尸体领回来的。”

尸体……强烈的悲愤像海浪将我吞噬,我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因何而起的力气,抓着他说:“我要去见她!带我去见她!”

“你留在这里!”

“我不!你带我去,不然我就自己去!”

迈克皱了皱眉:“那你冷静,等会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要说多余的话。”

我点点头。

我跟迈克离开法院大厅,来到法院后面一块幽静的庭院,庭院四面都是高墙,高墙上镶嵌着铁丝网,蔷薇郁郁葱葱爬满了墙面,粉的、白的开放得热烈,蝴蝶和蜜蜂嗡嗡地围着花朵旋转。

阳光很刺目,我步入的时候感到一阵阵昏眩,眼前仿佛有白光闪过,然后我就看到了那悬挂成一排的尸体,他们挂在一根长长的绞刑架上,微风吹过,轻轻摇晃。

“你看到了,出去吧。”迈克说。

我恍惚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你等着,我找人交涉。”

迈克离开后,我向绞刑架走去,刑台很高,大概是上世纪修建的,看上去很古老,木头有着古旧的痕迹,尤其刑犯们踩踏的地方。

我怔愣地路过一个个尸身,最后停在杰西卡面前。

她好高啊,我平视她的时候,只能看到她摇晃的小脚,那双袜子还是今年圣诞节时,我们一起去商店买的,我买了一双粉的,她买了一双黄的,一只白蝴蝶飞过来,围绕着小脚转了两圈后,停在了上面,微微晃动着翅膀……

我呆滞地望着这双脚,直到有人松开绞刑架的绳索,杰西卡噗通落在地上,然后被两个男人套上布袋,放在一辆平板车上。

“你要怎么处理?”迈克来到我身边,轻声问,“直接下葬,还是举办葬礼?”

“当……”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仿佛失声了,咳嗽了几下才吐出声音,“当然要举办葬礼。”可说完才想起,杰西卡根本没有任何亲人,而她在新闻系的好友也都被吊死在了这里,即使举行葬礼,也没有人来。

“我要通知朋友们,麻烦您了,就帮我到这里吧。”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跟着平板车走出了庭院。

之后我联系了明妮,订购了棺材,又寻找了牧师,杰西卡的教区在安卡思省,所以又在附近的墓园买了块墓地。

下午,墓园的人把棺材送入墓坑,牧师在一旁布道。

来送别的只有海伦娜,明妮和她的未婚夫凯文,刚才帮杰西卡换洗的时候,明妮几乎哭晕过去,现在更是无力地靠在凯文的怀里抽噎。

葬礼很简单,只是看着她下葬,立起石碑而已,墓志铭是明妮决定的。

‘此处葬吾所爱。’

离开墓园的时候,我看到了等在马路对面的迈克·史密斯。

他瘦长的身影在黄昏的残阳下,留下一道很长很长的黑影,帽檐遮盖了深邃的眼眸,两片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我借口有事要处理,送别了明妮后,来到迈克身边。

“您在等我吗?”我问。

他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曾对他有过很多恶感,但时至今日我对他有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感受,复杂得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们并行在洒满落日余晖的道路上,傍晚的风很大,吹乱我没时间打理的长发,我用手抚平时,发现一只尴尬撤回的手,手的主人挠了挠眉梢,有些不自在地问:“事情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

“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摇摇头。

“你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跟我去餐厅坐坐吧?”

“谢谢您,我还不饿。”

我们默默地沿着道路走了一会儿,迈克停下脚步:“我是担心你,才一直跟着你的,你明白吗?”

“别担心,我没事。”

“不。”迈克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你明白我在担心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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