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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陆九郎的话语变了,柔软又哀伤,“如今你明白了?韩家教养你是为了利用,转头就能就把你送给裴家,即使对方是只阴沟里的蛆虫,甚至不敢计较他在阵前卖了韩家的兵。”

韩明铮方要解释,陆九郎将她拥进怀中,“没人在意你的想法,只有我将你看得胜过一切。”

韩明铮怔了一怔,停了话语。

陆九郎虽然破了颜,狭锐的眼眸仍是动人,语声幽幽,“你心里有我,跟我走!天下那么大,凭我们的本事,何处不能安乐?韩家不配你的付出,更不配让你忍辱嫁给一个蠢物,从此毁了一生。”

韩明铮似给无形的冷气侵袭,寒入骨髓,半晌方道,“陆九,你以前诱骗那些女子,是不是就如此?”

陆九郎蓦然一僵,没有回答。

韩明铮凝视着他,慢慢道,“离间至亲,诱以情爱,惑之不顾一切,等她全心信任,你就反客为主,将她随心驾驭?”

陆九郎看着她挣开去,退到几步外。

韩明铮一瞬间心臆通透,彻底清醒过来,“你的亲近到底是为喜欢,还是因我是韩家女?此刻诱我淫奔,究竟是对我眷恋难舍,还是想借此报复,一举羞辱韩、裴两家?”

陆九郎被挫败与绝望折磨得疯狂,再也藏不住深刻的怨毒,“我为何不能报复?我替韩家出生入死,不惜一切,就是为有所回报!结果连狗都不如,躺了月余无人问津,得到的消息是你要另嫁他人,而我一无所有,只是个可悲又可笑的弃物!既然如此,我还需要顾忌什么?”

韩明铮一言不发,眼眸明冽如冰,看得他更怒,方要说得更难听。

她忽然一闪睫,似被漠漠的风迷了眼,“阿爹说过,你不是他的骨血,与韩家并无关联,韩家不欠你的荣华富贵。”

陆九郎哪里会信,“如今他死了,韩家当然不会认。”

韩明铮不再解释,撮唇召唤黑马从坡上奔来,跃身上鞍,抛下了最后一句话。

“陆九郎,你走吧,你不配与我相适。”

黑马奔腾如电,载着韩明铮回转,荒野的风冰凉,吹得人心灰意冷,万千纷乱碎成了絮,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竟忘了陆九郎是怎样的人,少年时的那些阴狠与贪婪,尖刻与刁毒,被成年后的英勇与智巧掩藏,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奔出数里外,一队人迎面而来,领头的正是闻讯追来的韩平策。

他见到妹妹才定下心,一迭声的责备,“独自跑这么远,连亲卫也不带,出事了怎么办!阿爹从前对陆九郎何等厚待,甚至要将你许给他,这小子连祭奠也不来磕头,一声不响就跑了,如此自私凉薄,对你能有几分心?值得你这样?”

韩明铮怔怔的勒马,忽然落下了泪。

韩平策给她吓住,立刻软了口气,“哭什么,不就是没追上?前头是肃州,传书叫人拦下就是了,你实在不乐意,我去跟大哥说,再想别的法子——”

兄长说得越多,她的眼泪落得更凶,捂脸也藏不住,一滴滴从指缝渗出,跌碎在马背上。

黑马低低的嘶息,仿佛也在安慰。

韩平策又疼又气,不敢再说,只有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荒原漠漠,一阵缭乱的风扬起她的碎发,又轻易飞腾而远,带着灰沙荡向了远旷的天际。

苍狼掠

◎他似一只霸悍的狼,露齿幽寒一笑◎

岭南众山连绵,深林群青如海,大风一过万木摇晃,落叶纷坠如雨。

细叶飘在树下的一丛丛营帐,士兵成群,一骑飞马而来,停在一处帐前。

蹄声惊动了帐内,一个腰束金带的壮硕男子快步行出,凶声问道,“城内说什么?”

骑者下马禀道,“大人,据说姓陆的带兵入山后不知所踪,位置难明。”

男子压不住的火气,“他不是带了两万人?怎么会没一点消息?”

来者又道,“姓陆的将人马分成了四路,其他三队到了会合之地,唯独他那一支不见了。”

男子的神情突然一厉,“他带走的是哪里的兵?”

来者也知不利,小心道,“是江南道借来的队伍,没有本地兵卒。”

男子火气大盛,一脚飞踹,“好个狗东西,定是起了疑心,刻意甩开眼线!”

来者给踢得一跌,大气不敢出。

男人燥怒的踱了几步,强自捺下,“区区五千人顶什么用,任外头称他陆苍狼如何厉害,到了岭南的地头,我必将他的狼皮给剥了。”

原来这人是岭南一地的都将毛延,长年与岭南节度使不和,一朝冲突起来,他干脆带兵将节度使囚了,甚至将天子派来责问的使者也扣了,还派兵大肆劫掠,弄得岭南无数流民出逃。

朝廷发兵征讨,他躲入山中借地利之便,非但没给缴掉,还屡屡打得王师大败,本来正是得意,此次朝廷派来的将领却一悖常态,令他莫名的焦燥,泛起了不安。

又一快马奔来,斥候呼道,“大人,樵山下发现敌军大量营帐,歇在羊干角。”

毛延一愕,呼喝道,“当真在羊干角?有多少人!你可瞧清楚了!”

斥候回报,“小的亲眼所见,营帐遍地,足有数百,帐外还有大量士兵!”

毛延一听,骤然大笑起来,“原来是个蛮干的蠢物,压根不懂南边地势,对付他不用一刀一枪,今日就让他做个水底亡魂。”

南方山势奇特,羊干角看似宜扎营,却是一处险地。只因上方藏着一道急溪,半途流入地隙化为暗河,下方一点也瞧不出。只要将河道截挡,水流蓄积而起,羊角干就是水底泽国。

毛延担心敌人明日就拔营而走,急驱士兵赶去上游,砍树搬石的堵截溪河,河流水量丰沛,河面极宽,纵是大批士兵忙碌,也累得汗流浃背,费了不少功夫。

在军卒忙碌之时,毛延特意去看了一眼羊干角的敌营,尽管给林木遮挡难以细察,仍看得出大片营帐相连,有许多士兵在休憩,这才放下心来。

好容易河道截成,河水急速涨起,力量越蓄越大,终于冲破封截以雷霆万均之势涌下,摧枯拉朽的横荡下游的一切。

水势一过,毛延迫不及待去检校成果,方行过一处低沟,蓦然坡上无数箭矢袭来,杀伤了一大片。

毛延惊极抬眼,见幽暗的林间赫然现出数千兵马。

坡上的领头者身形颀长,俊朗桀骜,提着一柄陌刀,“毛大人教我好找。”

毛延又怒又愕,骇然而不敢信,“姓陆的!那下方的营地——”

男人嗤笑一声,“一堆空帐,几千草人,引得大人操劳半日,让我得空抄了你的营地,烧了辎重粮草,是不是妙极?”

二人说话之间,坡上的箭雨不断,射得叛军狼狈不堪,毛延怒火万丈,牙齿咬得咯吱响,明白已无退路,呼喝部属冲了上去。

男人毫不畏惧的策马迎来,刀势烈如霹雳,刹那斩开一名叛将,只见碎肢飞散,血雨蓬溅,骇得后方的士兵肝胆皆寒,竟不敢上前。

天空雷声隐隐,大雨倾盆而落,到处都是交战之声,叛军的数量远多于王师,然而截河时已耗得筋疲力尽,又遭了伏击,士气尽颓,哪里还有坚战之心,给五千人杀得溃不成军。

毛延厉声呼喝,依然阻不住溃散的势头,当下弃了士卒,顶着大雨打马而逃。

他逃得不可谓不快,但这样一颗价值千金的脑袋,追逐者岂会放过,一柄霸道的陌刀掠近,随着刀风激啸,毛延的脊背骤然而裂,半身带着怒血裂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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