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这是一间浴室。
因为道里安看到了一座浴缸——黄铜做的,椭圆状浴缸,靠着里侧的墙。
浴缸里是否有水道里安并不能看清,但浴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水,昏黄的烛光在倒影里扭动,仿佛某些邪恶的祭坛,而安德烈夫妇就趴跪在那浴缸前,嘴里念念有词,像极了被夺走灵魂的邪教信徒。
道里安的心脏正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他从裂缝中隐秘地窥探着屋子里的一切,他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他感到自己的理智在意识的裂谷里坠落……
突然,在道里安狭窄的视野里,一只惨白的手臂猛地攀在浴缸边缘,水液顺着它尖锐的指尖落下,一如所有惊悚片里所上演的那样。
接着,一颗脑袋浮了出来,道里安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白茫茫的,没有瞳仁的眼睛。
道里安的世界在一刹那天翻地覆,黑暗降临。
道里安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地首先打开显示屏播放新闻,再去洗漱。
默尔曼不在卧室里,他总是比道里安醒得早一些,为他准备好早饭,可能还得负责家里的卫生什么的。
昨晚和安德烈夫妇聊到太晚,再加上胡思乱想,道里安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可内容却一丁点儿也不记得了,只有少许的心悸在胸腔里震颤,带来隐隐的不安。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默尔曼端着早饭的餐盘进了卧室,有些担忧地看着道里安。
“不坏。”道里安打起精神来,“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昨晚做了噩梦。”默尔曼说,他那银灰色的浓密睫毛扇了扇,像是在很快地隐去一些情绪,道里安没有捕捉到这一幕。
“抱歉,我吓到你了是不是?”道里安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但一无所获,“我记不清了,我大概太累了。”
“那么吃完早餐以后再休息一下吧。”默尔曼插了一小片生鱼片送进道里安嘴里,道里安很自然地张嘴吃掉了,不过眼睛却盯着显示屏里的新闻。
前两天安德烈夫妇曝光了库伯的一些丑闻后,库伯很快给予了回击——有媒体拍摄下了安德烈和“海神教信徒”进行“秘密交易”的场景,地点在海神教教堂后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因此他们声称安德烈是邪教分子,爱因市管理局绝不能落在他的手里……这导致安德烈的口碑下滑了不少。
真是激烈的交手。
安德烈还曾提到,此前库伯甚至派人暗中潜入了他们的房子,试图偷走某些文件,幸好被家里的监控捕捉到了,他们还为此搬了家,也就是搬到了现在这栋房子。
道里安又想起了昨晚他们的对话。
安德烈和苏珊告诉他,如果道里安要曝光自己的身份,军方和联盟管理局必然会以确定真实性的理由将他带走,除非道里安做好准备一辈子过上逃亡流浪的生活,否则一旦他落入那些人的手里,他只会生不如死。道里安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而更糟糕的是,西部联盟管理局正打算与人鱼,以及他们控制的海洋生物开战,道里安必定会被当做某些筹码。
“道里安,如果你真的变成了人鱼,你会站在哪一边?人类,还是人鱼?”
安德烈这样问道里安,也许是光线的缘故,他的蓝眼睛浓得发黑,那一点漆黑的瞳仁枪口似的锁定了道里安。
不止是安德烈,苏珊和默尔曼也一同看向道里安,用无形的静默向他施压,强迫他吐出一个答案。
道里安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他作为人类活了二十八年,他认同自己是一名人类,可在目睹了那些血腥的实验后,他又厌弃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人鱼毁掉研究所,为同类报仇,从人类手里讨回大海,这都是理所当然的,道里安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要他完全抛弃“人类”这个头衔,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物种,甚至反过来对抗人类……
道里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默尔曼没有叫他为难太久。
“没必要做出选择,我们不是敌人。”默尔曼说,神秘的银灰色在他的眼睛里流淌,“最终所有人都会回到大海,结局是注定的,我们只负责催化这一切,剩下的就交给大海。”
滋——
默尔曼从道里安手里抢过控制器关掉了显示屏。
道里安不知不觉吃掉了一整盘生鱼片,他舔着嘴角向默尔曼抱怨:“为什么要关掉,新闻正讲到管理局在沿海附近的军事行动……”
“我讨厌显示屏!”默尔曼阴沉着脸,“我讨厌人类科技!”
“啊?”道里安没明白究竟是什么惹恼了默尔曼,明明刚才他还好好的。
“它们总是夺走你的视线,即便我在你身边,你看向我的时候也没有看它的十分之一久!”默尔曼越说越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明明在木屋的时候,你天天都要我的,可现在你什么都不肯给我……”
道里安从没见过默尔曼的这一面,也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受伤的恋人,他手足无措起来,动用所有的脑细胞化解眼前的危机。
“抱歉,我的错,这几天我只顾着自己,忽略了你的情绪,都怪我。”
第一步,放低姿态。
“别哭,亲爱的,别弄湿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像你这样美的眼睛,笑起来更好看……”
第二步,甜言蜜语。
“想要来个法式热吻吗?”
第三步,献上自己。
一些奇妙的策略自发地浮现在脑海里,道里安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说出了这些肉麻至极的话。
好消息是默尔曼还挺喜欢,他将道里安扑倒在床上,索要了一个深吻。
可结束时,道里安又在默尔曼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表情,那种拼命想要诉说,却又无法获得理解的表情,这总叫道里安感到自己对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我很抱歉一直忽略了你,但是你知道,这里是安德烈和苏珊的家,我们不可以太放肆。”道里安隐晦地解释,他伸手抚摸默尔曼的颈侧,撩起那些银灰色的长发,道里安最爱它们的柔软触感,喜欢将它们缠在手指尖。
默尔曼自上而下地俯视道里安,像只饥饿的野兽俯视着自己可口的猎物。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道里安问。
默尔曼没有回答,因为他压了下去,一只手将道里安的双手卡在头顶,另一只手像蛇似的钻进了道里安的裤腰。
“不行!默尔曼,如果他们回来……唔……停……啊!”
默尔曼快憋坏了,道里安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也是,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做爱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房子,如果弄上了痕迹,又或者安德烈他们突然回来……
“道里安,不许想别的,看我,只看着我……”
默尔曼在道里安的耳边又轻又哑地唤他,如愿地获得了身下人敏感的战栗,他的动作又快又狠,要把道里安钉在床上似的,可他甚至没有脱掉自己的任何一件衣服,就连皮带也好好地扣在腰上。
道里安在激烈地颠簸中注视着被欲望浸透的默尔曼,他身上穿着的是安德烈的衣服——他们原先的衣服在脏水里报废了,当然并不合身,可他总是努力地想要挤进这身衣服,哪怕他的肌肉几乎要崩掉前胸的扣子。
道里安大口喘息着,攀着默尔曼青筋暴起的手臂,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默尔曼像只笨拙的,竭力想要钻进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