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一礼,道:“殿下,可要开始搜人。”
元澈点了点头,复而对冯让道:“不必和老家伙费这些口舌,搜吧。”
见冯让得令,与一众甲士气势汹汹准备往里面走,董乘才缓过神来。他并非庸庸碌碌之辈,况且一众重甲佩刀的亲兵蛮横起来也非自己所能阻挡,听罢只得忍耐道:“殿下珠玉照人,草民怎敢失之当面。只是馆内尚有女客,还望殿下让草民安排妥当。”
元澈扬手,止住了冯让,转身看向董乘,面色如作春霁,道:“却不知长安还有卫夫人,董先生贵客,更应相邀座谈,怎有趋避之理。”元澈轻轻挥手,说话间侍卫早已将内堂围抄,把相邀二字诠释出了新境界。
元澈自己则于内堂的榻上一坐。
董乘无法,便吩咐几个仆从便开始捧果上茶。榻席旁边是一张长书案,书案上,一头放着一方云纹白石八棱歙砚,斜横着一块香墨。笔筒中,三四管毫笔疏疏散散得插着。旁边放着一条书界尺,压着七八张已经写满字的宣纸,首幅字上有几处被炭笔勾画过了,大概是董乘圈点出来用作矫正。他又抬头看了看被“请”上来的女客,眉眼恬淡柔美,确是实打实的东吴娇娘,不过并不是陆昭本人,倒像是她的侍婢。
元澈曾想象过无数次陆昭两年后的模样,只可惜他非丹青圣手,不然若执笔画像,绝不会失之分毫。
“这是你家娘子的课业?”元澈笑着指了指眼前这幅字。
云岫并不抬首,只应了一声是,声音倒是脆脆生生的,并无半分怯意。
元澈本好书道,即便抛去皇家的身份,翰墨上只怕也无人敢提指教二字。平日的大魏太子人前再谦和,论起自己的字,眼中也不免漫出一缕自负的意味。时人有赞:力稽牛刀,水展龙性。元澈当时潜龙在渊,不欲锋芒毕露,拒以此言,只道:“孤之字虽是风骨峻极,却少雍和之气了。”如此顾影骄矜,也足见其于此道颇为自信。
“没事临什么魏碑。”元澈的嘴角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低声一句,似有薄薄嫌弃意味。他又将字近观片刻,女子练碑十分不易,但这一篇临摹之作,笔法严整,格局高标,大大弥补了力道上的不足。元澈通篇读了一遍,抄的不过是前人的诗句,仔细读来,竟是班彪的《北征赋》。
元澈将字摊在云岫面前:“你家娘子是吴国人,却临《北征赋》,其心可诛。”
此时董乘已诚惶诚恐,连忙对云岫道:“殿下为人宽宏,素有仁德之名,不愿见你家主人自招祸端,如今提醒指点,娘子还不谢恩。”
元澈凝视了董乘一会,心中好笑,为了保她,这仁德之名真是说给自己扣上就扣上,违心地往天上捧。
不过眼前的小侍女似乎并无感谢之意,薄唇轻抿,进而道:“婢子闻《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心。赵穿杀灵公于桃园,但《春秋》却记赵盾弑君,只因赵盾身为灵公的正卿,主君遇难,不讨贼相救。因此以初心而论,赵盾反而比赵穿可诛。但灵公自己穷奢极欲,大造宫室,赵盾数次谏言,灵帝不仅不从,反而疑心忠良,几次三番欲杀赵盾,依婢子看,灵公也不过是昏庸无道,终成自诛罢了。”
元澈被噎了一大白,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毕竟浮沉多年,面上依然无愠怒之色。
诛心一词本就源于《春秋》,灵王与赵盾这一则其实隐晦地说出了一段君臣之道,灵王君得没有那么正派坦荡,而赵盾的心机深沉亦非纯臣。
听着这番说辞,不仅圆满,还挺暗有所指:你这么疑神疑鬼心态不仅不咋地,也十分作死。他忽然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个小侍女一圈,一个侍女,言辞之间,倒还真有她的几分颜色,许久才稍作调侃道:“果然吴国出美人……”
说罢,元澈继续看陆昭写的那副字,眼前则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脸庞。她的眉形尖削凌厉而不似柳叶,断无柔美可言。至于眼睫之处,时而尽展骄纵之态,时而怀敛凛戾之色,凤目生威,便是如此。她肤白如瓷,五官疏淡恰似脱胎,仿佛着一色也极其不易。若只论容貌,比之魏女,到底输了些柔媚,较于楚姬,则无半分窈窕可言。“也出利剑。”元澈收回思绪,吐出了后半句话。
降旨
元澈起身环视了四周。居室虽非雕梁画栋,却一尘不染。一饮一馔,虽不烹凤庖龙,而精美不减上方。四壁无金辉珠饰,集锦阁子内皆是名人法帖,墙上亦有当朝贵臣所赠墨宝。
他不知道这间小小的书画馆的背后还有哪些力量,因此也未打算多做逗留。
于是他另取了一张空白的纸笺,铺在案上,舒指研墨,提起笔来,挥洒纵横,兔起鹘落之际,同誊了《北征赋》一篇。之后他冲旁边云岫道,“孤已书好一份范例,劳动你交付给你家主人。”
云岫点了点头。
元澈对于这个小侍女选择性讷于言并不追究,继而道:“你再替我向你家主人传句话。班彪作《北征赋》时身在凉州,作《王命论》时亦身在凉州。”
“婢子不明白……”
“你自去把这话带给你家主人,她那么聪明自然明白。”元澈并不理会云岫继续道,“从今日算起,约莫有半月吧,让她一定思量清楚。”
此时,冯让已经将三江馆搜查完毕回来了,回话道:“殿下,确实抓到了一个羌人。
元澈点头道:“既有所获,便先带回去。三江馆即日封锁,还请董先生与夫人暂且住在馆内,忍耐些时日。待查清原委,孤自会还你们一家青白。”说完朝冯让抬了抬下巴,“走了。”
董承此时浑身上下早已抖如筛糠:“草民恭送殿下。”
元澈一行人走出三江馆时,坊外传来一阵并不寻常的礼乐声。冯让无暇张望,先请示太子的打算:“殿下可还要再移步国公府?”
元澈摇了摇头,若方便,他早就去了:“她家原为前吴旧姓,多少双眼睛盯着,去了岂不是给她家招惹是非。”
冯让仍不遗余力出谋划策:“或是让人送封信过去,将人约到一个地方,殿下也方便说话。”
元澈笑着
斜睨了冯让一眼:“你这是哪里悟的莺期燕约之道?是赵家娘子还是裴家娘子?”
冯让连忙撇清:“殿下明鉴,末将这几年可都是跟着您北往南、南往北地跑。”
元澈方才也不过玩笑,因此见好就收,然而左右想了想冯让的建议,最终还是道:“罢了,她家这几日只怕也要有的忙。”说完便翻身上马,命人将羌人一道押送回到公署。
靖国公入宫后,陆家的院落愈发的安静寂寥。腊月本是荒寒之时,这几日稍暖,更兼无风,□□湖水冰消,薄薄的一层日光将水面抚平,恍如空碧明镜。
不远处依稀传来了朝廷的礼乐,陆昭知道礼乐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也知道朝廷的使者会在自家大门前宣读诏命、宣何诏命,不过,这些暂且还不重要。
陆昭命仆妇将小船撑到湖心亭处。
今日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靖国公之女忽要将午饭摆在此处,几名仆妇便忙前忙后的布置。雾汐将菜品一一摆好,见食盒中预备了酒,她素日知道陆昭滴酒不沾,便让仆妇撤下送回。
那仆妇嘴上应着,却迟迟不肯行动。陆昭也不作声色,待午饭吃罢,又食了一枚果脯,然后方指着放着果脯的碟子问:“这是哪家的梨条?我记得去年冬日别家早不卖这个了,亦或是卖了,味道却不对。”
雾汐笑着道:“前几日二公子无意间发现的一家小店,惦记着娘子爱吃这个,便让那家店里送了来。那家店倒是会做买卖得很,今日不单单送了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