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个郡王在封国里斗豪族,继而远离中枢。但是现在元洸的人依旧驻守在洛阳金墉城,即便他得以出任司隶校尉,也是束手束脚。唯一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一个办法。
王叡道:“清议成败其实多赖乡人,殿中尚书远离乡梓,叡愿领乡人为殿中尚书发声。”
陆昭道:“这是一节,此外,未央宫尽毁,需要修缮,资用暂且不论,将作大匠一职,本月我要议出。行台方面,最好不要有太多异议,此事还要托尚书令玉成。”
司徒府内,吴淼仍在批阅公文。清议开启后,不乏各地奏请,其中以扬州最多。这不难理解,苏瀛至今仍不能完全掌控扬州,与当地也难免摩擦,当地世族必然要发起清议。再加上吴国平定也有三年,南人的头面人物陆昭等人的地位也在北方日渐稳固,南人急需展示自己的机会,群情踊跃也是自然。此外上报的还有诸多乱事,譬如乡土争斗、盐田掠夺、南越侵扰等事。
对于苏瀛,吴淼也不乏欣赏,因此这一次也想在清议上帮一些忙,不想让一个寒门子弟因为没有乡党依托,沦为政治上的牺牲品。思前想后,他写了一封建议会稽太守陆明出兵镇压南越的奏疏。如果陆明同意出战,那么苏瀛或许能够借此机会在扬州方面有所突破。如果陆明不同意,那么也会在清议上遭受攻击。
他实在是想稍微压制陆家这个小貉子,领禁军加录尚书事,无论在何时都是权臣最完美的配置。如果任由陆昭在这个时间借由清议加以发挥,他实在不知道最后的局面会成什么样子。作为司徒,他要维护朝廷的平衡与稳定。而他今日点燃的这把火,是一定会烧到陆家身上的。
佞幸
在元澈离开长安后, 几场规模较小的清谈会已经陆续在长安展开,主要参与者仍是关陇世族。但由于先前以贺氏为首的关陇世族不少都在行台,一时间尚未来得及回到长安, 所以未能有效地组织起来。倒是以薛氏为首的一些关陇世族们频频发声,已经有一些言论隐隐传出, 对陆昭十分不利。
尽管目前陆昭已集结一些支持自己的时贤在都中, 但仍谆谆告诫这些人,不要妄自奔走,厚礼结交那些都中所谓的清流名士。对方很有可能借此设计, 引诱入彀,进而以行贿等名由泼污。
好在目前声音较大的论点都集中在太子与司徒吴淼身上, 待口水冲击完这些第一梯队的势位最高者,才轮到他们这些人挨真刀子。而那些真正对他们扔出刀子的人, 并不是身居高位的公卿,反而是那些并不得志的士人与一心只求过好日子的淳朴百姓。因此即便自己想要还手, 都要仔细斟酌词汇,避免触犯群怒。
这些人大部分都难以通过自身来获得高位者的信息, 对于执政者的认知大多来自于口口相传与书史记载。譬如大家认为袁绍志大才疏, 隔壁村的某人被林子里的老虎咬死,这些没有人真正经历过,即便亲历也无法看到事件的所有细节与始末。这些理解都是来自于他人。这些人不得不通过清谈会、各种布告、诏书以及市井茶楼里的三言两语来认识陆昭、吴淼这些执政者。
诚然, 这些言论都是值得推证的,但又有哪个人可以做到彻底地推证呢?这些人鸡鸣则耕,日落而休, 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时间, 而推证能力又良莠不齐。如今,长安一场场大行清谈会带来了庞大的信息量, 日日不同,时时有更。除了少数明显的泼污之外,如果这些信息对自身利益与生命产生了巨大的威胁,那么人自然会尽力考证。如若不然,姑且信之。
因此,这一场大型舆战,注定要被偏见充斥。乱世求活已经足够沉重,压迫与斗争无处不在,人们更需要显而易见的观点与结果,这样才能在疲劳的当下获得些许轻松。世界庞大而复杂,撇掉简单的“偏见”,去追求求证复杂的“实事求是”,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经过几日的情报搜集,陆昭已经决定放弃对这些事实一一针对纠正。每个人的窗子就那么大,注意力就那么多,薛家让这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夺走了这些人的注意力,自己与其去抠这些所剩不多的注意力,倒不如在窗子本身上做文章。
数日后,陆昭终于得到了定论。
在任命发布的第二日,陆昭便牵头批准了此次修缮的物用与人力的出调方案。修缮的资材与工料由扬州等地人家来出,但是人工则从京畿附近调。工地会管饭两顿,无家可归者,结工后会分配京郊附近的房舍和田地,余者也会领到与劳动相等的报酬。当然,捐输者也有授官、授爵、授地、授予荫户等不同的奖励政策。
不过这样一个大动作,陆家也必须在别处有所退让。陆振请辞少府监一职,以减弱陆家对皇宫的影响,由褚胤接任此职。而陆扩在接到这一任命时也完全不拖沓,借由王襄执掌豫州之便,顺流北上,一路过关,很快便入都接手此事。与此同时,沈家、朱家、贺家等当地豪首也纷纷运输物资,遣船北上。
很快,长安城内许多流民和当地百姓不再留恋集会的繁华与街巷的谈闻,不仅未央宫工事浩大,那些因捐输而授地的世族们同样需要在京畿附近兴建庄园,且工钱更为客观。如此一来,一部分百姓钻进了宫城内,而另一部分百姓则直接涌出了长安城。一时间,长安城内的许多清谈会和论调,都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些百姓聚集一处,吃住都在工地,接触的外界信息被陆家等严格把控着。不到一月,工地里便只有严谨的纪律和陆尚书政策活民的印象。
然而大众的舆论解决掉了,那些世族之间的言论也不得不给予重视。天下世族何其多,执政者不过万一,清议的主要成员,仍是在野者。这些人对于世道的艰难,认知上并不及百姓深刻,对于维持世道的艰难,理解上也并不如高位者全面,但这些人也同样有着强烈的上位欲望。人都是利己的,公正者少之又少。能够通过不担责任地用嘴指点江山,来达到自己的利益诉求,将高位者打落下马,自己拾级而上,那自然是怎么达到目的怎么说。
“不饮旱井不知水苦,不挑扁担不知肩痛。”居室内,陆归愤然道,“这些人不撬下几个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清议之弊,实在可厌。”
这几日,陆昭和王叡派去参加清议的人已经陆续有所回馈,先前众人对太子的攻击现下已经渐渐转移到陆昭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上。现下一同参与议事的有王叡与彭耽书,庞满儿最后也决定加入其中。如今事态如烧火,陆归这边也拉来了钟长悦一同参谋。
因有王叡在场,陆昭不得不缓和道:“清议其实也未必害大。若能有督政约束之效,也可避免执政者偏执孤行。”
陆昭有意识避谈此节,众人也就不作张述。王叡将近日门生故旧取调的清谈内容作了整理,与陆昭这边收集的内容一并摊铺开来,内容上也颇精彩纷呈。
王叡道:“近日清议针对尚书者,大抵执如下言论。拥兵自重、结党营私、阴蓄甲兵、谄谀、谗慝、贪冒、圈地自肥、潜怀异志,和佞幸得位。”
王叡搜集所得和陆昭了解的情况大抵一致。拥兵自重自然是指她和兄长屯兵长安;至于结党营私则是指殿中尚书府那些世家子弟自封十烈、以党自居之事;阴蓄甲兵更不用说,地方财政和中央财政根本负担不起用兵费用,各个世家这些年来其实也都在自掏腰包招兵买马,扩大部曲;谄谀、谗慝,这种罪名,只要开口说官话,都难免会被扣上这些帽子;而贪冒则是指她与兄长联合北海公率先攻入京畿一事;至于圈地自肥,潜怀异志等罪名,基本上已是大门阀们都躲不掉的罪名。
这些罪名大多不必考量。尤其是拥兵自重、阴蓄甲兵这种事,那些人真要发难,得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