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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了抡袖子:“家门各有福祸,我不

与你强争高低。你今日若强拦我,来日我也要以私拘大臣之名,让你身败名裂。”

“也罢。”陆放已背过身去,似无意再劝,“道不同者不相为谋,你一意枉顾军令,我是不能景从。不能劝你留在淳化,也是我才乏不俊。但为太子殿下与一方生民负责,擅离军任的始末,我也不能不上报清楚。你若离开,我不拦你,但请谢君留下辞表,呈明缘由。来日请报太子或是应对朝中诘问,我也有一二凭证。你我一别两宽,也不要再难为彼此。”

谢颐虽见陆放语气有所缓和,但心中也不乏委屈。他麾下早已无一兵一卒,被困于此,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军任,什么为生民负责。不过既然能够速速离开,他也不想在纠缠什么,毕竟等到行台归都评论功过,他多留在这里一日,对后面的局面也极为不利。因道:“好,辞表我写,也望思度不要食言。”

此时陆放也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颐兀自研墨,随后疾书,请辞督护一职。

陆放站在一旁,笑看他挥笔泼墨,而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能领督护一职,不过是因淄川王友。这一职位,还望谢君一并辞掉,以免我徒担一个嬗易宗王属臣的罪名。”见谢颐犹豫,便笑道,“怎么,谢君是想以尚书侍郎之职指点宗王封国,还是想以淄川王友的身份扰乱尚书省?”

虽然淄川王元湛暂居京畿,但日后还是要回封国的,自然也就不能与尚书侍郎同时兼职。谢颐也只好低头,将淄川王友一职也一并辞去。

拾起谢颐摔在桌子上的辞表,陆放泰然自若地吹干了墨迹,而后放入怀中,笑滋滋施了一礼道:“谢君要全家国之大义,我又怎敢轻言阻拦,方才不过意气之言,还望谢君勿怪。只是如今太子殿下身在金城,路途遥远,实在不便决事。这封辞表我即刻便会呈送禁中,皇帝陛下过问也好,待太子归都再做打算也罢,想来不会耽误谢君的任期。”

谢颐听闻陆放要将辞表直接呈送给皇帝,忽觉心中一阵慌乱。说实话,吏部的调令他也只是听说,并非确凿。就算是确凿,到真正的调令下发时间也会延后一二日。但如果他这封辞表先于调令呈上去,又让皇帝看到,那会给人以怎样的观感,也就不言而喻。

正当他还患得患失的时候,陆放已命许文雄入内,下令道:“谢君即将启程,还请许尉替我一路护送。先前我对谢君失礼在先,此行便动用我的车驾,卤簿亦按侍郎仪制,切莫有失。”

“不必!”谢颐忽然下意识地反抗道,“既然卸职,便是私行,怎能劳动县令因私废公。”

陆放却笑着走近他,眉眼间带有江南人特有的秀气:“天漏大雨,道路泥泞,周遭又有流民悍匪,谢君名门贵胄,台臣之重,哪容有失。” 陆放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拍了拍谢颐的上臂,如同系人的枷锁,“不要任性。”

风雨交加,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张灯展旗,穿过京畿工地。泥泞的工地里,几名劳役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这是谁家出行好不威风?”

一名壮年闻言,轻笑一声道:“谢家郎君高升侍郎,早已传遍了,老伯怎的不知。”

“听闻谢家明日摆宴。”

“怎么,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席面儿呢。拉倒吧,高门贵胄的残羹剩饭,喂狗都轮不着咱们。”

“匠作有令,今晚大雨,要严查附近水位。你我快些去河边,早收工领钱,家里的崽子们还等着喂食儿呢。”

反光

霖雨积重, 风云夜壑,渭桥的桥腹勉强撑于逐渐逼近的水面上。柳岸腾起了白烟,看不到茫茫前路, 大雨如同黑鹰一般扑下,惊雷闪过, 诡吊的天象与诡吊的时代相伴而生。一队人马在夜色中缓缓前行, 影影幢幢。

时值暴雨,堰埭大决,渭水也因此暴涨。陆扩已派二子分头察看, 随后来报道:“渭水南面营葺修缮太过简陋,只怕就要冲破。大水汹涌, 两岸数万军民,还是尽快撤离为好。”

陆昭眼睑低垂, 半隐着两汪霜清水,不辨喜怒, 一边在工地见巡查,一边问一旁的吴玥:“京畿属官和尚书各曹部的人都到齐了没有?”

吴玥道:“薛度支与大尚书俱在城中, 京兆尹处卑职已派人去请。”

陆昭忽然止住了脚步, 浩浩荡荡的随行人员也旋即停踵,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陆昭沉默片刻,笑如非笑:“大尚书管吏部的事, 不来也在情理之中。京兆尹和度支尚书大抵也是无暇分身。”正当众人要松一口气,陆昭冷淡的目光却向侧后一漏:“都水长丞呢?把他叫过来。”

陆昭这一问,跟随在身后的那些世家官陪笑的神色半凝在脸上, 其中有一名和吏部颇有关系的人站了出来, 小心翼翼道:“回殿中尚书,京兆府都水长丞之位, 至今空缺。”

陆昭忽然抬起眼来,如同黑夜中太阴临照:“至今空缺?都中清议了这么久,京兆府先前也自查了这么久,在汛期之前决出一个都水长丞的位子就这么难么?”

此时,不乏有在京中和薛家熟络的关陇世族,站出来回禀道:“回殿中尚书,其实都水长丞一职薛京兆本属意谢颐谢泰冲,只是薛度支清议举其为尚书侍郎。这……也难免人家择高木而栖了。”

陆昭笑了笑:“清位实位,失之偏颇。庭门生隙,以害国事。这是陈郡谢氏的风流雅趣,还是薛氏二公的治家之道?”

因先前两方清议战场早已交战火热,好容易因陆昭的运筹在京畿附近的清议会上占据了优势,这些以陆昭为马首的世族自然忿忿而言,大肆反击。

“谢氏浮名虚才形如猪脬,薛氏自谋私利德微尘埃啊。”

最跳脱的乃是韦家,此次谢颐得任尚书侍郎,占得却是自家子弟的名头,因此清算起来也格外卖力:“身系国任,上下失序,内外勾奸,应受国法惩罚!”

此时群情激奋,众人也纷纷开始鄙薄两家。陆昭只是佯作摇头叹息,势既然已经造起来了,接下来这些人要做什么样的选择,说什么话,也就由不得了。陆昭随后径直行入工地搭建的临时营寨内。

王峤也跟在其后,不乏忧心忡忡。他身在中枢,对于谢云的归来也不乏瞩目,自然也看到了薛谢两家动作频频。今日一行他也有所预感,薛谢两家或许因此而遭殃,但他尚猜不透陆昭让百官随行的目的。不过陆昭这一问,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于是慢下了步子,对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掾属道:“去把在京的所有子侄都叫来,谁敢懒睡,回去家法伺候!”

几名掌事晚上才知陆昭到访,却未想到另有数百名随官,加之陆昭仍有太子妃的身份在,连忙趋步向前行跪礼。

“我在职任事,不论爵位。”陆昭在几人未行礼之前便抬手相扶,随后问道:“这一片水碓坑位是否还承受的住?”

魏国多用连机碓,乃是前朝杜预所造。这种水利设施需要营造高低水位,水激轮转,横木间打碓梢,一起一落,既可舂米,也可凿石碎砂。这些水碓多由世家出资,在房屋庄园建造完毕后,便留于己用。世族庄园经济,大肆收购兼并土地后,将这些农产品贩售也是坐地生财的一环,水碓可大大减少舂米的成本。因此水碓的选址大多是在世族们自己的规划范围内,较为随意。但是随意筑坝也有隐患,那就是汛期来临时,一旦决堤,涝患千里。

如今陆扩担任将作大匠,却因门阀执政的缘故,难对这些世族胡乱建造设施下手。再加上关陇世族的巨擘薛家仍在,且执掌京畿渠道,更是无力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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