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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存在。当人们犯下可怕恶行的时候,不会有人感到耻辱亦或恐惧,最终在一次次镇压下,沦为邪/教最高层的牺牲品。

若百姓被这些邪/教利用,倒向某个政治目标或某个社会愿景,那才是宗教灾难的开始。

玄能虽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佛教较为优胜的一点是,它有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理论体系。如果能给玄能提供足够的武装支持,以玄能的能力还是足以在河南立足。而且当初文武宴清谈,王叡是特地将玄能从豫州请来,似乎也是特意绕过这位大师,不让其有机会干预他在河南的布置。

魏钰庭虽然认同,却也不乏担忧:“佛教虽使人向善,但却不事生产,是否……”魏钰庭身为太子的人,自然也不会大肆批驳太子最近才信奉的教义。

陆昭则正色道:“西天虽有梵语,国朝自有正祚。菩提生于陆而死于海,这个道理玄能法师应该明白。”

元澈虽然与玄能走的近了些,但对于宗教问题也极为慎重,寺庙不事生产,受人供奉,本身就是对国家劳力的剥削。陆昭这句话的态度也可谓强悍——到了我们国家的宗教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陆昭一句句不仅横,还横在了自己心坎里,元澈听闻也心中暗喜,遂顺水推舟道:“既如此,那明日孤便多留玄能法师一时,召集各家,一同参加祈福典仪。”

次日一早,陆昭按往常一样前往祈福的仪式。此次祈福参与者不仅有太子,还有汝南王元漳、司徒吴淼和尚书令王济等人。

佛家法事在形式上没有道家那般热闹,整场仪式以诵经为主,也无需参与者有任何体力活动。相传曹魏时,陈思王登鱼山,闻岩岫诵经,清婉道亮,远俗流响,于是记录下来。随后其以《太子瑞应本起经》为考,撰文制音,作成了《太子颂》和《菩萨子颂》。时下祈福吟诵,也多依此目。

殿中梵呗声起,果然清雅哀婉,其声动心,众人也随之闭目,归于宁静。

待仪式结束,众僧鱼贯而出,元澈便邀玄能与余者一同前往逍遥园揽胜。王济见太子兴致颇高,也不好推脱。吴淼随后也说同去。这么多人捧场,玄能也施礼感谢道:“诸公拨冗前来,贫僧得见慈悲。”

王济等人听闻道:“为皇后祈福,也是臣子分内之事。”

元澈笑着道:“佛家广博慈爱,只是孤也有一事不明。当年佛家东行,为何取道家注佛论,而非取墨家注佛论?”

空门

玄能目光蓦地一亮, 佛学东传,受语言所限,不得不利用中原经典做以翻译。墨家的“博爱”思想似乎很符合佛家的“行善”之修, 但佛教东传时,墨家已几乎销声匿迹, 此等僻书隐学, 自然不能用。

教义的传播也要借时、借势,墨家的销声匿迹与“博爱”这个观点是否正确无关,“非命”才是其致命之处。富贵非天定, 强者自有之,这是任何统治阶级都无法忍受的观点。越上层的阶级越会着力建造阶级的壁垒, 既得利益者生而有之的排他性,怎么可能让墨家这种学说大行其道。墨家的死在于它忽略了人性。

玄能道:“墨家博爱非命, 看似与我佛家相近,实则相悖。佛有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六道轮回,所作所为, 皆因果报应, 并非非命。而人之爱念先执自身,此乃俗情,怎可强执博爱。且佛家避世尚空, 即便爱念,亦是尘缘执念,皆应抛却, 因此前作多以老庄之论注述。”

众人亦点头称是。

“大师的说法, 我是不能苟同。”

众人转身一看,发此言论的正是陆昭。陆昭道:“老庄崇尚避世清修, 无为而达玄妙之境,然依我观,佛法非但有为,也未曾避世。佛家云色皆空相,却非先知空相,而是先知色相。见百兽而见众生,见磐石而见恒寂,耕田劳作而知衣食父母,尘世漂泊而感生死别离。饮酒而知醉,咀韭而知辛,释迦摩尼终日传法不停,鸠摩罗什不远千里译经。所谓心随境转,意由行达,僧侣撞钟,则钟声入世,法师梵呗,则梵音入世,世乃真而空自身,是以真实不历,空门不入。”

陆昭说完,玄能也开始垂眸沉思。其实不仅佛道之论,任何开悟都讲缘法。但佛史中所有高僧,无一不是历尽千劫,而得真谛。看透人间虚妄的得道高僧背后,每一天都充满了有为。自己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在万卷佛经中他看到的世界,在一尊佛前他领悟到的万物皆空,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意象。他的内心依然孤寂,依然空旷,他可以无视草木枯荣,可以无碍生离死别,但万物皆空并没有走到他的心里。

无尽意菩萨,说八十种无尽之法门,方得无尽意。劫末烧尽世界之火,才能始闻真经。前面的八十法门和劫末之火,不能省,也逃不掉。

玄能思索后笑了笑,双手合十道:“施主所言大义幽深,看来贫僧仍需再修行。贫僧曾有云游渭水

洛河之念,待宫中事务了结,贫僧便动身游历。”

陆昭对于宗教并不反对,现实中,可以允许其存在,但意识形态上她需要有绝对的掌控权。一旦对方有喧宾夺主之嫌,那么她也会不遗余力地镇压。有了“有为”这一宗旨打底,她相信即便派玄能前往河南弘法,他也不会让百姓废弃现实世界的生存之道。而借由这一次政治和宗教的联合,佛家即便在司州产生了影响力,但其宗教底色也注定不会脱离服务于政治的最终目的。

况且就算玄能没有顺从,与他一起去河南的还有江恒。法家永远是执政者的必修课业,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或是外儒内法,或是外道内法,甚至外佛内法。无论外象如何变幻,法家永远是内在的核心。礼崩乐坏的时代,利益便成王道。佛家理不清的恶,就由法家来约束。

看到玄能能够欣然接受,陆昭也索性惠而不费,递给他一个声名大噪的机会,便也双手合十道:“其实这番言论,我也是读《地藏菩萨本愿经》里光目女救母一节而略有所得。亲子阴阳两隔,佛见其情赤诚,而救其母,使其脱离地狱苦海而生无忧之土。若佛真只崇空空之道,为何成全光目之愿,又为何有孝女成佛之说。”说完陆昭也不由得面露悲戚。

玄能思忖片刻,然后拾起佛珠拨念了片刻:“施主近日为亲人思虑,当有此感,只是悲情不宜过分执念。” 而后指了指西北道,“这几日不妨设法坛于西北,祷念心中亲人,或许有所解。”

玄能说完,王济脸色已是一片铁青,而吴淼则淡淡向西北方向望去,那是漆县的方向,亦是当年他二子死于非命的地方。

一日后,吴淼忽然称病不朝,与此同时,逍遥园中玄能所言便传于都中。然而时下讨论最为热烈的并非玄能所说设法坛一事,而是当时王济和吴淼的脸色。当年吴淼二子死于漆县,表面上是为国殉职,但也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几日间,都中便流行一说,当年吴淼二子之状不似战场伤亡,而是死于鸩酒。而最后这个说辞,陆昭便命人悄悄上陇,找到蒋云时常游荡的地方,传播出去。

祝祷一事后,陆昭由宫中归家。待入家中后,雾汐道:“天师道的陆增广已经到了长安,现在正在府里做客。国公说要让娘子去单独拜会一趟呢。”

天师道与陆家的关系非同一般,陆昭知道躲也躲不掉,遂换了身衣服先移步父母居所。

陆昭自小便在天师道下有仙箓,每年族里都会出资为家中子弟供奉。不知是不是这几年江东出粮出的太多,导致叔父陆明没有按时缴纳足够的供奉,陆增广竟然亲自北上要债。

陆昭在向父母省安后,便来到陆增广客居的院落拜访。陆增广这几年似乎保养得十分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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