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猎手与猎物,无声的拒绝与沉默的诱导,从来都毫无分别。
哗啦。
竹简不知何时散落在地,外面有内侍惊动的声音,元澈恍惚听到那扇门背后有周恢咳嗽的声音。他想爬起来,却又被陆昭扶着肩膀拉在怀里。两人安静地对视了片刻,陆昭先笑开了,嘴角带着诱导他人行事的得逞恣意。“去吧。”
元澈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帷帐,地面是散落一地的竹简,原来是串竹简的绳子老化断掉了。他正要俯身捡拾,却发现散落的竹简好似一张占卜之图。周围的竹简,八方围拱,中间一支好似金鼎而居。其中,西南、正南竹简杂乱,东方空虚,似有不稳之势。
元澈深思良久,随后将离金鼎最近那支竹简稍稍东移,北面之势当即开阔严整,如同一尊佛塔,而西南正南的竹简堆仿佛压在佛塔之下的魑魅魍魉。元澈暗喜,抬起一足践踏在南面的竹简上,然而在他踏足的一霎那,鼎图有变,东面的那支竹简与西北、东南的几支竹简遥相呼应,锁住了中间的竹简,一时间竟成困龙之势。
他慢慢抬起头,望向身旁的那扇床帏。月白色的纱帐下,同样望着地面的那双凤目也渐渐抬起。明明只有一纱之隔,明明外面日光仍好,但偌大的宫室内仅有两个孤独与黑暗的灵魂。
元澈默默地离开了。
步辇在阴晴不定的帝王的指挥下,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一名内侍小心翼翼走到周恢身侧,小声传了话。片刻后,周恢才走到步辇之侧,汇报道:“回陛下,楚国公主一行已经入宫了。宫里头依礼安排了宴席,陛下……”
“不去!”元澈冷漠地打断了周恢。天空中仍旧彩云凌乱,白皙的面容与纱帐后幽深的眼眸在那片云里晃来晃去。料峭春风一阵又一阵地灌入衣领,冰冷的衣料贴上滚热的肌肤,包裹住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刺痛。
最后,元澈猛然起身,惊得四周小侍赶紧落下步辇。周恢也吓得一身冷汗,赶忙过去搀扶,问:“陛下这是怎么啦?”
元澈此时才回过神,继而抬头看向远处那片没有彩云凌空的御苑,仿佛找到救赎一般,重新端了端身子,抬手一指:“往那里走。”
经崔谅之乱后,御苑也被修葺一番,只是国库吃紧,没有修得太过奢华。一片小小的清池,不树楼台,只取宽阔舒朗之意,倒也颇为清爽。元澈行至池畔,此时一个娇柔的声音隔着池水,传至耳中。
“陛下?是魏国皇帝陛下?”
元澈这才发现清池对岸有一群人,中间的是身着淡紫色绸衣的少女,绸缎映着水面闪着光辉。旋即一阵少女轻柔的笑声发了出来,抛向那片无云的长空。然而过分轻柔的笑声在元澈看来有些妆模作样。
眼见那群人走了过来,周恢连忙提醒道:“陛下,是楚国公主。”
侍女们牵着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走近了,只是这些人特意选了不大好走的石桩路,走起来一跳一跳的。这样的身资即便有女子的轻盈之美,但是在没有心情等待的元澈眼中,无疑是忽然闯入园中的野鸭子。
楚国公主在元澈面前行了个礼,元澈倒也没有失仪,仍端持着两国交好的礼节问:“宫里可还觉得习惯?”然而他刚说完便觉得这个问句有让人常住之意,连忙补充道,“皇后有孕在身,王司空和汝南王他们难免有不周之处,虽说你们只住一段时日,但若他们有疏漏之处,不要忍着,直接告诉周恢就是。”
周恢在一旁连忙躬了个身。
楚国公主垂着头,似是十分羞涩,道:“回陛下,没有什么不好的。”
元澈点了点头,显然也不想多说。倒是楚国公主开始没话找话,道:“听说这个园子当时修建的时候经费不足,陛下不愿损耗民力,所以取简朴之道。”
望着眼前沉默的皇帝,周恢连忙笑着对楚国公主道: “这宫殿的工程由陆家主持的。”
“原来如此。”楚国公主手执团扇,掩面一笑,“不过有池水必有楼阁,此乃阴阳相匹之道。陆家玄风浓炽,怎得不明此理?”
元澈这才扭头对周恢道:“明天把陆扩叫来,让他看看还合不合适建个馆榭。”
“这不是陛下的皇宫吗?”楚国公主道,“为什么陛下建个小亭子都要问陆家的意思?”
周恢道:“我们陛下一向礼贤下士,纳……
“周恢。”元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找补,“你去,现在就叫管事的工匠过来,看看地形,朕想在东面建个水榭。”
“诺。”周恢不敢久待,连忙去寻人。
元澈深吸一口气,忽然感到自己的的确确拥有着一言九鼎的力量。
片刻后数十名工匠赶来,陆扩也身形卑微地侍奉在元澈后面。然而这些人一边丈量一边说话,跑东跑西,元澈忽然觉得宣扬权力后,场面的聒噪反倒破坏了夕阳下的美景。
“下去,都下去吧。”元澈懊恼地挥了挥手。
待不明所以的众人退下之后,元澈终于正视着这片宁静的水面。
落日的余晖在整片水池中倒映着,如此充满力量的太阳,沿着池塘的边沿,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燕子的黑色剪影在水中杂乱飞舞着,仿佛报丧的群鸦。元澈诧异于自己就这样成为了日夜交替的见证人,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正当最后一抹余晖将要消失殆尽时,两只蜻蜓闯入了这片镜天,在水面上轻捷地点着,激起一片涟漪。元澈记得小时候周恢告诉过他,蜻蜓点水是为了产卵,雄蜻蜓会飞在上面,用尾尖勾住雌蜻蜓的头部,帮助雌蜻蜓顺利产卵,唯恐其失足落水。早年失恃的他,看着这样颇具温情的生物,内心变得柔软起来。
蜻蜓点起的一圈又一圈波纹,荡漾在一池火焰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热烈与无限的爱意。这些波纹或同向散开,或反向交织,或奔腾至岸上的沙石中褪下清澈的裙摆。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有相遇和冲击,亦有侵犯和退却。元澈忽然意识到,从始至今,他与陆昭之间的携手与对立、挑衅与忍让,征服与被征服的鏖战,权欲与情欲的纠缠,一切起因,正是爱之本身。
(审核大大,这真的就是写蜻蜓点水和水的波纹,我真改不动了,要不你私信我咋改吧。)
片刻后,黑夜降临了,两只蜻蜓也消失在草丛中。元澈走回步辇处,甚至没有再看楚国公主一眼,道:“回去。”
周恢垂了垂眼眸,高声下令:“回朱鸟堂。”
回去的途中,吴淼有要事上奏。原来王襄已克阳翟,尽杀褚氏余孽,江恒、陆遗和玄能法师俱平安无事。天马之象,确为大胜之兆。
反腐
陆昭手铸金人成功, 毫无悬念。三日后,册封皇后的诏命便从禁庭而出,昭告天下。与此同时, 洛阳大行台的人选也初步敲定。
洛阳大行台不同于崔谅之祸时的行台,也与历史上曹魏的洛阳行台、苏峻之乱时温峤建立的中央临时行台大有不同。相比之下, 这次建立的行台更类似于陪都、或是中央派驻的行政分支机构。
陆昭的录尚书事改为录行台尚书事, 牧司州,假节钺,其名下阳翟县主府不变, 皇后名下的女官架构亦跟随行台出行。除了彭耽书仍任廷尉留在长安外,庞满儿、韦如璋加封女侍中随侍, 另并女史八名,及数百名低位女官。
陆遗从原来的阳翟县主府长史转为洛阳令, 秩两千石,持节。吴玥由护军将军转任镇东将军, 督除洛阳、金墉城以外司州军事。陆遗与吴玥并受陆昭直接管辖。江恒任治书侍御史,兼任都官部尚书。此外, 卫渐的度支尚书也移至行台。
如此布置, 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