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轰得一声,祁宥脑海中残存的理智顷刻间灰飞烟灭,胸口一阵窒痛,他瞳孔隐隐逼成一条金线,回身漠然地踩上祁淮的指骨。
祁淮满脸鲜血,眼前模糊不清,被人恶狠狠踩上手指时惨叫一声:“啊!别……别杀我……”
可少年却无情地碾了碾,带着赶尽杀绝的意图。
指骨被轻易地踩碎,祁淮趴在地面上,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竟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
“祁宥……我、我是你的哥哥,是……大燕的大皇子……你怎么敢……”
浓厚的夜色之下,挺立的少年周身尽是凉薄的杀戮之意,无处发泄的愤怒顺着血液直冲他的大脑,眼眶中血色翻涌。
他抬起因被血液浸透而变得沉重的长靴,狠狠地踩向淮王的头颅。
祁淮瞪大眼珠,口中不停地溢出鲜血,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抓住那只靴子,可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他向着崔锦之的方向颤颤巍巍地伸出不成样子的手,“丞相……救、救我……若我死了……”
噗嗤一声,那方才还瞪着崔锦之的眼珠顷刻爆裂开来,头颅被生生踩碎,鲜血四溅,溅上祁宥冷峻的侧脸。
黏腻的红白之物散了一地,让人几欲作呕。
半空中的手停顿一瞬,随即重重落下,再没了气息。
祁宥转过身,高大的身躯牢牢遮住洞口外倾泻进来的月光,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诡异可怖的面容。
槐安梦的毒冲击着他的神智,暴虐和杀欲在他体内肆意地乱窜,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可他却牢牢抓住了摇摇欲坠的清明。
少年缓缓地走到崔锦之的面前,以一种卑微虔诚的姿态半跪下来,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动作却又轻柔到了极致,生怕将她碰碎了。
他太恐惧了。
恐惧失去她的每一种可能,承受不住没有她的痛苦。
“老师……”珍宝失而复得,心脏疼痛得不能跳动,祁宥的声音颤抖嘶哑,“求你了……别离开我……”
骗他也没关系,不信任他也没关系,怎样都可以,只要她不离开就好。
崔锦之反手紧紧握住他,艰难地喘息着,却挤出一个笑:“殿下别怕……”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唔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浸湿了祁宥的衣袍。
少年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指尖抚上她的面容,撕裂般的疼痛从心口处传来,他不敢眨眼。
崔锦之握住少年凉得像死人的指尖,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殿下听好……皇帝马上就要回京……淮王的死绝不能……牵扯到你,咳咳……”
“用魇镇之术反噬、这个借口……尸首、搬回淮王府……让穆傅容……咳、点出他回京……”
又是一口鲜血吐在胸前,崔锦之眼前一片晕眩,寒意阵阵地袭来。
她握住少年的手缓缓放开,又往一旁重重地跌落下——
“老师……”少年艰涩地滚动着喉结,连呼吸都窒住,他连唤了两声,怀里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心里的恐惧和无力越扩越大,他一把抱起崔锦之,往外冲去。
天边泛起一层薄光,厚重深沉的夜幕终于被冲淡。
霍晁和陈元思领着心腹上山来时,看见就是尸横遍野,血色浓厚的画面,祁宥正抱着崔锦之而来——
“殿下……”话说到一半,二人齐齐噤了声。
少年怀里的丞相脸色灰败,干涸的血迹凝结成块,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看上去没有半分生机。
祁宥近乎麻木地将崔锦之的安排对着几人吩咐了下去。
温热潮湿的液体划过眼角。
陈元思抬头,看清楚祁宥此时的模样,忍不住心头大震——
他竟然在哭。
滴落下来的是……血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祁宥的脸颊而下。
天边的旭日缓缓升起,日光划破天际,却怎么也映照不出他如同死人般,透不出任何生气和光亮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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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夜之间出了两件大事。
首先是淮王暴毙于府内,死相惨不忍睹,骨头硬生生地碎了好几块,眼眶崩裂,半个脑袋被捏爆,像是死前受了极大的虐待。
令和帝听闻此事连夜赶回京城,彻查淮王府,却没找到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
只看到了淮王的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诡异邪祟的桐木偶人和可怖的阵法。
而他魇镇的对象,正是自己的父皇令和帝。
令和帝硬生生地摔烂了一桌的东西,才忍下了胸口的怒意,连连下诏,先是抄了淮王府,翻出许多埋于地底的镇魇之物来,认定祁淮想要用巫术诅咒他后,将淮王从宗室玉牒上除名,圈禁淮王府众人,才平息了风波。
第二件事就是丞相的沉疴宿疾爆发,听说在府中生生地吐出一口鲜血,就昏迷不醒了。
令和帝本就因为淮王诅咒一事郁结于心,又传来丞相重病的噩耗,脑子一嗡,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好不容易定住心神,连忙让太医去查看,可太医亦是束手无策,祁宥便马不停蹄地从兰若寺上面带回了杜怀舟。
杜公看到崔锦之的伤势后,心头咯噔一声,默不作声地撩起衣袖,针灸、人参齐齐上阵。
祁宥更是惨白着脸色放了好几碗血,不眠不休地同杜怀舟照看了好几日,总算吊住了崔锦之的命。
苏醒
崔锦之悠悠转醒时,屋内正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她蜷了蜷手指,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
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可崔锦之还是强撑开口:“淮王……怎……”
“没事了。”一只温热的手很快握住她的指尖,带着安抚意味的轻轻摩挲了一下,“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的很好,没有人怀疑。”
她放下心来,意识又渐渐昏沉了,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这样过了好几日,中途几次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撬开她的牙关,将清苦的液体注了进来,崔锦之总算是醒了过来。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雕花梨木大床,还有些怔楞楞的。
额角处包着一块纱布,只是轻轻侧头,便是一阵剧痛传来。
细微的动作却惊醒了坐在她床边的祁宥,他连忙抬头,眼睛里是遮不住的喜悦,“老师……”
崔锦之终于吃力地看清楚了祁宥此刻的样子。
少年赤裸着上身,露出许多陈年的旧伤疤来,右手臂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手腕上尽是用刀割开的伤口,眼窝深陷,面容憔悴,看上去比她这个重病昏迷的人还要虚弱几分。
整整三日,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崔锦之的床边,看着她气息荏弱地躺在床上,面如白纸,好似随时就会消逝在这个世间,心口窒痛地不能呼吸。
直到杜怀舟把着她的脉,说终于稳定下来时,他才脚下踉跄,眼前一黑地昏了过去。
杜公刚救好了崔锦之,又被祁宥的模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他扶上床,才知道他不仅死死压抑着体内早就爆发的毒,还顶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装作没事人一样,守了崔锦之三天三夜。
忍不住在心头骂骂咧咧,没一个给他省心的!
可祁宥不过躺了几个时辰,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又是守到崔锦之的跟前,气得杜怀舟几乎要打他,却在看到少年眼眶微红,像一只无助的小兽时,默默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