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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崔锦之看着墙壁上的东西在他的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有人用尚且稚嫩的字迹在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小字——“不要忘记她。”

她不知道何时已泪流满面。

少年帝王仍旧跪在床前,有些茫然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字迹。记忆一片模糊,他徒劳无力地拼命回想着,可最终什么也没记起。

一团团浓烟滚滚直上,宫中的奴仆尖叫哭喊着逃窜,脚下踏过无数四散的火苗,一阵阵灼热气浪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祁宥倚在龙椅之上,滚烫的火焰灼烤得肌肤发烫,一口冷酒划过喉咙,他百无聊赖地晃着手中的酒壶,等待着所有都付诸一炬的时刻来临。

耀眼的火光在眼瞳深处摇曳着,祁宥眯了眯眼,看见那大火中有一道隐约的身影。

破碎的坍塌,鲜红的火花,仿佛横亘在二人间无形的墙,少年却突然微微笑起来,笑着笑着总觉得鼻腔潮涌般溢出酸胀,连着眼睛都涩疼起来。

她曾经教导他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可他却溺毙在漫长无边的苦难中不得解脱。

汹涌的热潮不容抗拒地舔舐上周身的每一寸,祁宥无法呼吸,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张了张唇,最终被火苗无情地吞噬在一片沉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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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倾覆颠倒,无力的失重感挟持着崔锦之,她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站在城楼上,千盏长灯点亮,漫若朝炬,融融似海,繁光缀月,如万里璀璨星河。

脚下是无数文武百官和翘首以盼的百姓。

侧首望去,祁宥站在她的身侧,温柔缱绻的目光还落在崔锦之的身上。

身旁的礼官小声提醒道:“吉时将至,还请陛下与丞相点亮祈天灯,庇佑国泰民安。”

崔锦之没有说话,她只是长长久久地注视着祁宥,眼泪顺着面庞一滴滴无声地滑落,她泣不成声地红了眼眶。

无声的酸楚几乎要淹没她。

“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你……”

“我知道。”祁宥温和地开口,轻柔地拂去她的泪珠,“别哭……我都知道的。”

在她意外进入时空裂缝中时,祁宥竟也被拉入了前世的身体之中,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复地走完那条路。

唯一的波澜,便是在冷宫的日子中,她短暂的出现。

跨越两世的时空,让他曾经患得患失,惧怕这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

可祁宥此刻并不这样想了。

他亲耳听见了她宣之于口、同样坚定珍重的爱意。

这就够了。

少年帝王握紧她的手,一亮了那盏祈天灯,喧闹声骤然变大,无数百姓齐声欢呼。

微弱的焰火似流星般升入夜空,在浓稠的夜色中怦然绽放成绚烂的烟花,又坠落成无数星光四散入夜。

绚丽接踵而至,一个又一个璀璨的花簇在长夜中绽开。

祁宥一直沉默而温柔地注视着她,崔锦之看向二人相执的手,又抬头望向他。少年的眼底倒映着这场夺目的焰火,也照出了她被盛大的星辉照亮的身影。

她胸口微微发麻,于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觉得仿佛有千万朵烟花开在了心间。

番外二 日月昭明

太初元年,对于千千万万的百姓来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执政三十一年的令和帝在二皇子逼宫失败后驾崩,传位于四皇子。

这位四皇子乃是蛮族神女之子,因母妃神志不清而被先帝所厌弃,多年默默无闻,其后承崔相教导,不成想,竟是这最后的赢家。

也不知是否是新帝幼年的经历所致,他上位后丝毫不见骄亢自傲之情,更是慈厚仁民,任能举贤,辨识忠奸,去谗除佞。

除去实行仁政之外,新帝亦申严百刑,修明法制,约束百官。还责令户部核定天下民户,借以调整赋敛之制。

唯一令四海臣民揪心的,便是丞相重病,昏迷数十日之事了。直到崔相苏醒,只需多加休养的消息传来,众人才放下心来。

可没等心放回肚子里,等待丞相回宫复职的那一日,却真真震惊了朝野上下。

这位曾誉“大燕第一公子”的崔相,并未像往日一般玉冠束发,一身正一品绛紫仙鹤官服加身,而是穿着一袭月白窄袖长袍素裙,跪在庄严肃穆的太和殿之内。

此时此刻,无论是再眼瞎之人,也看得出那个为相八年,手握天下权柄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有些胆小的官员已出了一身的细汗,战战兢兢地双手握着笏板,小心地觑了眼新帝的脸色。

自己几辈子加起来,怕是也没见识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新帝十二岁起便由崔相教导,如今骤然听闻丞相是女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起来回话。”冷淡的嗓音传来,少年帝王端坐上首,让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文武百官:……

提心吊胆了半晌,你就说了这么一句?

崔锦之却没有动,她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朗声道:“臣有罪,本为女子,却乔装男子入仕途十数年,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她虽跪着,又着素装,可语气平静,举手投足间仿佛还是那个雍容有度的大燕丞相。

少年帝王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礼部尚书骤然打断:“陛下!崔氏竟能在百官的眼皮子下伪装多年,可见其心机深沉,还望陛下严惩!”

一人开口,剩下的官员仿佛也纷纷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是啊陛下!颠倒阴阳乾坤,搅弄天下风云,若是留她,必使天下大乱啊!”

“古曰‘女在内,男在外’,可崔氏却泯灭纲常伦理,妄图以阴干阳,若不严峻执法,诛杀此女,该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大燕之律啊!

“非正法无以儆在位啊陛下!”

要求诛杀崔锦之的话在太和殿中此起彼伏地响起,祁宥脸色已经沉下了,只见陈元思冷笑一声:“诛杀崔相以正法?丞相重民安民,清贤奉公,十多年从未出过半分差错,如今不过因为她是女子,便喊打喊杀,这是什么道理?”

“陈大人乃陛下伴读,亦承此女教导,言语间处处维护她,岂非受她蛊惑?”

听了这话,元思微微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望向方才说话的礼部尚书:“孔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受丞相教导多年,也是被崔大人迷惑了心智吗?”

“……你!”孔项明脸色涨红,梗着脖子大声道:“阳尊阴卑,乃天之道也,女不遵道,祸败尤起!她混迹朝堂数十年,身居高位不说,如今竟然还成了帝师,难保不是妄图跻身武后之流!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怎能留她性命!”

“狼子野心……”站于武将首位的定远将军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目光幽幽地望了眼孔项明,又望向高位的帝王,收起了方才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道:“丞相自十五入仕途,多年来无不克己奉公,江南度田一令推行阻力颇多,是她千里迢迢奔赴,诛暴慢之徒,才让如今的江南富饶一方,百姓安乐。”

“闽州洪灾,宵小握权,使民困于野,也是她同陛下彻查此案,即便被人暗杀,其心不悔,多少百姓称颂感念……”

顾云嵩嗓音低沉,逐字逐句地诉说着崔锦之这些年来的功绩,殿内一片寂静,众人拱袖垂目,一言不发。

“臣年少领兵,征战在外,亲眼见过民生凋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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