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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清平柔柔一笑,“此事,陛下尚不知晓,你且安心去吧。”
洛阳微微一怔,神情愧疚,轻轻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澹台清平伸手轻拂过一尘不染的墓碑,喃喃道:“师父,不知徒儿做的可对?”
春秋时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不论练刀练剑练枪,亦或是剩余的戟斧钩鞭等十五兵器,皆与谱法招式息息相关。自打李长安以剑证得天道,以仙人身姿傲然于武道之巅后,武夫们才恍然大悟,剑原来还可以这么练!但没过多久,武夫们尤其是以剑修为主世代相传的剑道世家中便有人发觉,李长安所言的剑意何其虚无缥缈,哪怕终其一生也难以悟出其中真理,更妄论什么终南捷径!
随后,先李长安一步,以武力证得天道的余祭谷又有言传出,武道一途一品之下靠毅力,不论你是何种身份,只要经常年积累必定可跃龙门。一品之上靠根骨,鲤鱼跃龙门,一跃可成龙,武道的龙门却只是个门槛,过了下游的风景才有资格看上游的波澜壮阔。而陆地神仙一说,则全凭天资,纵使你根骨奇佳,却天资匮乏又如何能够立于众生之上?
她澹台清平只不过算是个根骨奇佳,而默默无闻了一生的陶传林,才是这个天资纵横者。即便在号称百年茂林的江湖中,能跻身仙人的又有几人?澹台清平未有仙人的眼光,瞧不出当年在陶传林的授意下,从东越带回来的小女娃有无这份天资。她大抵是希望,能从这个叫颛孙洛阳的小女娃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明明实力与余祭谷并肩,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为何要寂寂无闻一生,又为何要自行兵解隻为让李长安出崖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天下许是有一人知晓。
那个人此刻坐在东越南疆边境山阳城的城头上,身形魁梧如白猿,两鬓垂下的发丝亦白如霜雪。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城下,有个老儒生背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缓缓入了城门。
春秋之后,比起从步履蹒跚的稚童成长为羽翼丰满天下霸者的商歌王朝,如今的东越甚至不如数十载来与这霸者不断正面交锋下迅速崛起的北契。仿佛老态龙钟的老人,颓败之势见微知着。
等到余晖只剩最后一点时,老儒生上了城墙头,看到
老人仍坐在城头上,感慨之言油然而生,“你老了,东越好似也跟着老了,可还有昔年的一战之力?”
魁梧如白猿的老人回首望了老儒生一眼,笑道:“若不是几年前你来我这儿煽风点火,兴许还能撑个十年。”见老儒生独自前来,老人又问道:“那小丫头是什么人?”
老儒生负手缓步渡到老人身侧,眯眼笑道:“有用之人。”
老人嗤之以鼻,“范西平,一把年纪了还成日做梦,你算计的那些人哪个于你不是有用之人?旁的泛泛之辈又岂能入你的眼?”
正是从幽州小邻村一路奔逃至此的“棋谋双甲”范西平,不以为意的笑道:“余祭谷,你驻守国门一生,就没有一日梦过天下太平?”
曾孤身一人杀到长安城三十里外的东越魔头,哈哈一笑,“国君无野心,臣子尽衷心。国君死社稷,臣子理当守国门!(注1)东越君主虽无商歌先帝的枭雄气魄,但我余祭谷,仍愿做那北雍的李遂远。”
老儒生但笑不语,余晖尽落,夜幕悄然挂起。
二人一起走下城头时,老儒生忽然道:“我要在你这儿叨扰些时日,那小丫头就当谢礼,给你做徒弟如何?”
魁梧老人脚下一顿,看着前面老儒生笔挺的背影,脚心发痒,就想一脚把这个老神棍给踹下阶梯去。他忍了又忍,未答应也不曾回绝。
谁知,那老儒生又厚颜无耻的絮叨,“不如你再借我些银两开个酒肆茶楼,好歹能糊口。”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曾能一人之力搅动天下风云的范首甲不例外,一甲子前天下唯一一个女子剑仙的李长安也不例外。能从白将军的衝枪之下逃命,李长安逃的有些力不从心。得了龙息泉眼是美事,可不能化为己用就连锦上添花也算不得。如今就好比一个从塞北戈壁中走出来的人,万般饥渴之下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口井水,但井底百丈深,井口又容不下她进去,隻得眼睁睁看着井底的甘泉欲哭无泪。
可眼下还有更令她痛苦不堪的事,与白起一战她已力竭,再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力去打野味果腹。眼前这条飘香四溢的小街道,好比六银山的那条恶蛟,打不过又逃不开。李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步伐轻浮的往不远处一人声鼎沸的酒楼走去。
酒楼名为来客,楼内厅堂满座。一眼望去,众多食客中无粗布麻衣者,说明这家酒楼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水小镇小有名气。见状,李长安放宽了心,大步踏入楼内,宰的就是这种膘肥体壮的羊!
店内小二正忙的晕头转向,瞅见这么一位年纪轻轻便气态不凡的贵客怎敢怠慢。只是这位贵客也不听小二天花乱坠的报菜名,大袖一挥,就说全上。小二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肥头大耳,却有一双精明眸子的掌柜,得了掌柜的眼神示意后,扯起嗓门朝后厨喊道:“菜谱全来一份!”
李长安坐在靠内的角落,一时间所有的目光皆投了过来,可李长安是什么人,隻面不改色的喝了口茶水。众人悻悻然的收回目光,鸦雀无声的酒楼又恢復了喧嚣。只不过当小二一遍一遍端着菜,报着菜名送到李长安那桌,直至最后一道菜时,酒楼里的食客们仍是禁不住投去打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