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页
李长安翻身上马,走出几步,未听见身后响动,她转头道:“愣着作甚,走啊。”
陆沉之下巴抵在胸口,闷声应了,只是那通红的耳根怎么也遮不住。
不远处的山丘上,谢秋娘望向那团衝天的火焰,脱下了身上紫绫绸衣,抛入风中。
她轻声喃呢:“少年郎啊,愿此生可期。”
春秋末年那会儿,李长安成为江湖上盛传的女魔头时,前前后后冒出了不少自称她追随者的门徒。那时的李长安六亲不认,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斩一双。倒是为江湖无形中斩草除根了好些心术不正的邪魔歪道,可惜世人不领情,还煽风点火说她是窝里斗。若不是她无心顾及这些流言蜚语,莫说如今的百年茂林,就是再过三十年这江湖也茂盛不了。
玉京楼这个名字听起来跟邪魔歪道极为不搭称,李长安当下有些后悔,不应就这么轻易的放走了谢秋娘。
走了一晌午,李长安便琢磨了一晌午,而陆沉之始终默不吭声的跟在后头。李长安悄然勒停了马,饶有兴致的看着陆沉之垂着头从她面前走过,且浑然不知。
“我说陆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与你同龄的闺阁女子早就嫁做人妇,孩子都生了一窝,你怎还跟个小姑娘似得?”
陆沉之吓了一跳,抬头不见李长安身影,这才寻声朝后头望来。见李长安笑的一脸促狭,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又扭过了头去。
李长安拍马赶上,与她并肩而行,有意探过身子去凑到她面前,笑道:“日后若是遇上青年俊彦,我也给你做做媒?你看先前那个徐士行如何,倘若真如他兄弟所言考上了功名,倒也算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而且那夜喝酒时,我瞧他似乎对你有点儿意思?”
陆沉之杀机暴涨,转头盯着李长安,咬牙切齿道:“那一枪怎没把你心窝给捅穿。”
李长安愣了愣,此时陆沉之才发觉,她离李长安的鼻尖不过一寸,她甚至嗅到了李长安身上昨夜残留的酒香。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往下走,落在那两片唇瓣上,先前那一幕如惊雷般一闪而逝。
陆沉之慌忙别过脸,浑身如烧红的生铁一般滚烫。
李长安哭笑不得的坐直了身子,转了话锋道:“你说那玉京楼是魔教,且与朝廷有牵扯,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记得你先前提起过,此次是你头回出远门。”
如少女般情窦初开的女子细若蚊声道:“家中不时有客来访,我从那些人口中听来的。”
李长安哦了一声,拐弯抹角又转回了方才的话头上,“你娘亲就不曾为你寻一门亲事?”
陆沉之沉默了半晌,嗓音恢復了平静,道:“提过几次,但都被父亲拒绝了,如今他们已不在人世,便没人再提起过。”
“你娘亲也……”
从北雍孤身而来的女子轻轻点头。
人力有尽时,无为而无不为。
李长安有些头疼,先前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姜公主,身边又多了一个陆丫头。若早知这丫头迂腐不化,一根筋到了这种地步,当初就不该赌那场玩笑话。
二人沉寂了一阵,李长安蓦然感慨道:“陆丫头,日后你若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显然不曾为此思虑的陆沉之一脸莫名其妙,瞥了李长安一眼道:“成日喊我丫头,你不也没嫁过人。”
李长安噗嗤一笑,自嘲道:“算起来,我比你大上六十多岁,喊你丫头都乱了辈分。再者说,我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谁敢娶我?”
陆沉之看着那双笑起来弯成柳叶的丹凤眼,不置可否。只是心中悄然冒出个念头,如李长安这样绝无仅有的女子,谁人可配?
之后,二人在路上遇到了一樵夫,打听之下得知离此三十里外便是扬州城,李长安颠了颠鼓囊的荷包,盘算着入夜时进城好好享乐一番。陆沉之疑惑的问银子从何而来,因早在黑水郡时李长安顺来的银子便所剩不多,又在谢秋娘的酒肆大手大脚,按理说应是见底了,即便一分不剩也不足为奇。李长安却故作高深,道了句子曰不可言,搪塞了过去。
就在陆沉之心底即将生出个可怖的念头时,李长安骤然停下了马,回头望向天际。陆沉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显暗沉的天幕一片空荡。
她忍不住问道:“出了何事?”
话音刚落,二人便瞧见一抹白虹当空掠过,转瞬即逝。
李长安心头一惊,二话不说策马狂奔,见状,陆沉之隻得紧随其后。二人马不停蹄,狂奔了半个时辰后,穿入了一片密林中,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李长安忽然纵身跃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交错纵横的枝桠里。
失去控制的马儿放缓了步伐,陆沉之拽住缰绳,也放缓了速度。她虽诧异却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她尚可感知到李长安就在前方不远处,而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似乎从未见过。
密林之后传来涓涓流水声,陆沉之干脆下了马,当她拨开面前的繁茂枝桠时,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那袭熟悉的青衫便立在溪边,她身前有一白衣女子,腰间悬着一柄银雕白鞘剑。
陆沉之看着那白衣女子,渐渐失了神。
青衫配白衣,胜却人间无数。
李长安笑容和煦,略有调戏之嫌的道:“咱们是不是挺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