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页
“半晌没睡,你又憋什么坏水?”
女子清冷的嗓音兀然响起,吓得李长安又是一个颤栗。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畏畏缩缩,一点儿也不符合她李长安的作风行径。尚在小天庭山上时,她何曾这般谨小慎微?且不论是不是迫于打不过洛阳,当年在女床山挑衅莲花宫的宫主时,她也不过才是个刚入二品的小牛犊子,那美艳女子稍稍抬手就能如蝼蚁般捏死她,到最后还不是心甘情愿的追在她屁股后头满江湖的跑。
说起来,这辈子唯独惧怕过的女子,除了那个人以外,再无旁人。
洛阳勉强算得上是第二个?
李长安动了动嘴,“我……想喝水。”
“忍着。”
换做旁的任何一个女子,李长安当下便要发怒,怜香惜玉这个词几乎很难在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来。
但在洛阳身上,又是个特例。
李长安轻叹一声,深思至此,已明白了其中缘由。她打娘胎里出来就比旁人生的好看,年少时万花丛中过,当真应了那句“年少青衫薄,满楼红袖招”。那些读圣贤书的文人学子,道什么隻缘身在此山中,什么乱花迷人眼,皆是自欺欺人。不就是那点少年怀春的小心思,读书读不出圣人,便自认清高。
李长安坦荡,不装清高,自然也不给予回应。那些女子说她是薄情人装清高,转头就寻了一位情郎共赴白首,她也一笑置之。若是日子过的美满,她就是那女子心底可成追忆的少年郎。若是日子过的凄苦,那便是遭天打雷劈不够,还要下十八层炼狱的负心人。
怎么说,都是这些翻脸不认人的女子嘴上有理。
李长安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
不多会儿,身旁传来响动,洛阳起了身,摸着黑走到桌边。屋内瞬时明亮了起来,她倒了杯水,回到床边,将水杯递了过去。
李长安迅速撑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女子有一半的容颜在柔出暖意的烛火下渐渐融化,令人不禁心神荡漾。
“喝水也要我喂?”
李长安木讷的眨了眨眼,鬼迷心窍道:“有劳。”
洛阳微微俯身,阴影笼罩了她的脸,李长安心头一颤,赶忙伸手接过水杯,结巴道:“玩笑玩笑,我自己来。”
喝的有些急,又心不在焉,李长安被呛的咳嗽不止。洛阳拿过水杯,转身走回桌边,兀然问了一句,“李长安,你曾入地
仙,可知这世上当真有转世轮回一说?”
李长安愣了愣,抬头看向白衣女子的背影,眼眸中蒙上一层迷茫。
久不闻回应,洛阳测过身来。李长安这才干咳了两声,道:“道家先人曾言,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此乃人本与天地共一气,如婴儿可感知万物生灵,与天地共鸣。人入凡尘世间,衍化至繁,需修身养性摒除俗世,归真本心。修道一世,便算得轮回一世,可肉身仍在此世。故而,千百年后武当山掌教真人吕玄嚣提出道化一说,虚无所不至,神无所不通,气无所不同,形无所不类。释道佛语亦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但当年我听南无寺的老和尚说禅时,他又道此花非彼花,菩提非菩提。”
李长安倚在床头,感慨道:“虽入了地仙可窥得丝毫,但终归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洛阳低着头,不知看向何处,似是在走神。
良久,屋内归于黑暗,一夜再无话。
翌日一早,二人便一同出了城。李长安无精打采的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但看见同样气色欠佳的洛阳时,她心情忍不住愉悦了几分,看来一夜未眠的并非只有她一人。
走出城门时,李长安回头望了一眼,城头上有个粗布麻衣的老儒生,并未瞧见那魁梧如白猿的老人。她回过头,若有所思。
余祭谷在与白衣女子分别后便接到了一封密信,随即马不停蹄赶往离州都城。老人一步作十步,赶至皇城脚下时亦未显疲态。所幸,在那骑狼的绿袍女子闯入宫中之前,拦下了她的步伐。
黑夜中,火把排成了一条长龙,在皇城西面游走,逐渐朝二人的方向逼近。
绿袍女子笑意盈盈,尚无半点慌张的神色。
“吴金错尚在回程的路上,即便他知晓我来此,有那位在他也脱不开身。老前辈,单凭你一人,便想要拦下我?”
余祭谷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番,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是忘情谷的小丫头,来此何意?”
绿袍女子慵懒的趴在狼颈上,眼神玩味道:“世人传言天底下有两处不得了的池子,一处是天师府的金鲤池,养着九尾龙鲤,春秋末年被李长安斩杀了三尾,女帝继位时又死了三尾,如今只剩三尾。倒是你们东越的金鳞池,那一尾仍是一尾。天师府小女子已去过了,便想来你们东越也瞧一瞧。”
沉闷的脚步声透过宫墙,阵阵传来。
余祭谷微微一笑,衣摆微荡,“此乃东越皇宫,岂是你想来便来,想看便看的?”
绿袍女子收敛了笑意,坐直身子,面色凝重。
原以为与李长安一战后同样境界大跌,没成想仙人之境相差一甲子的光阴竟会这般天差地别,到底是小瞧了这老匹夫。
宫墙后已隐约可见火光与呼喊声。
绿袍女子心思一动,坐下雪狼已高高跃起,不等落下,余祭谷的魁梧身形已至面前,挥拳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