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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微微一笑,挽起一隻手的袖子,在洛阳目瞪口呆的注目下将手探入了篝火中,一面摸索着什么,一面面不改色的道:“天地浩瀚,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帝王如此,生灭如此,武道更是如此。”
李长安收回手,洛阳呆愣的看着她完好无损的手中躺着一枚冒着香气的烤地瓜,半晌说不出话来。火中取地瓜,洛阳自认做不到。可前几日,李长安还分明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似感觉不到烫一般,李长安将地瓜掰着两半,递到洛阳面前,笑容和煦道:“天快亮了,吃了好赶路。”
洛阳也懒得多问这地瓜从何而来,反正李长安变戏法的本事天下第一,隻默然接过尝了一小口,微甜。
龙角崖离修鱼城有五十里的路程,崖脚下有五里的路程只能靠双脚徒步攀登。因临海湿气浓重,越是靠近海边山石越发的奇形怪状,山路格外蜿蜒曲折,就算隔着十几丈远也能清晰的听见海浪打潮声。
李长安立在一处石岩上,朝海边眺望,朗声道:“听潮观海,十年磨剑。在我练剑之前,听人说,有个江湖前辈在此练剑五十载,临终一剑劈开了那天海一线。儿时我很是憧憬那位前辈,如今想来之所以练剑,多半也有此缘由。”
洛阳淡淡瞥了她一眼,李长安每当神采飞扬时,眼眸里的星华最是好看。她转了目光,看向一望无垠的碧波海面,平静道:“你不也一剑劈开了那座半青山。”
李长安回头笑了笑,道:“山与海,岂可同日而语。”
在洛阳眼里,见识过了李长安总总不可思议之后,就算李长安把天通出个窟窿来,她也不觉有何稀罕。
只是登上龙角崖不久之后,她便不再抱有这种念头。
龙角崖其形如名,状如龙首,面朝东海,龙嘴隐于海面之下,直耸而立的龙角高达百丈,层层迭进。细数下来,竟有九层环绕,乍一眼看去,似有些九层宝塔的意味。因常年受海风浪潮所至,从中间五层开始,龙角崖逐渐呈弯曲的弧度。
潮汐时,站在崖脚下仰望,巨大的海浪拍打在崖壁上支离破碎,海浪声震耳发聩,比起清冷的云雾之巅又是一种震慑人心的别样景致。
常年待在小天庭山上,见惯了宁静山水的洛阳有些心神摇曳,兀然有些明白了李长安方才所言。若青山是静物,那这东海便是活物。静可修身养性,动则磨炼身心,洛阳似心有所触,拇指不由自主抵在剑柄上,青霜剑心有灵犀,发出丝丝颤鸣。
前方几步之遥的李长安蓦然转头望过来,神色惊诧。
想当年那老前辈观海十年才磨出一剑,难不成洛阳仅是走马观花便悟出了几分剑意精髓?李长安从小便自负于自圆剑胎,在剑道上无可匹敌的悟性,如今见识了洛阳的天人剑胎不可谓不震惊。
只是不知为何,洛阳忽然散去了周身气机,青霜剑也随之安静下来。二人对视一眼,李长安率先朝崖边走去,洛阳紧随其后。
此时正逢潮涨,数十丈的巨浪拍打在崖壁上,海水如天女散花般四处激射散落。离崖边几丈远的地方坐着一个人,身着麻衣,背影挺拔厚实。那人身侧立有一把半人高的无鞘大剑,仅是剑身便约莫有一尺之宽,剑锋似主人,无甚光彩。
来东海练剑者数不胜数,甚至有一掷千金者在修鱼城修筑了一座位置极佳的观潮阁,据说此阁楼上下共计十八层,每层层高一丈,越是往上所见所闻越是不同。曾有人道,观潮阁可分为十八意境,一层为一小意境,每两层为一大意境,与武道九品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不知从何时起,这观潮阁便成为了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的宝地,逐渐形成了一套自有的规矩。若想要登楼便要打败楼层内守阁之人,这些守阁人皆是甘愿留在阁楼里的修行者,挑战者不论败在多少层,若有心也可自行留下做守阁人。
因观潮阁的缘故,修鱼城在尽出才子的江南之地武风盛行。早些年花点银两便能去观潮阁内走一趟,随着江湖武林后辈雄起,若没有点实力连门槛儿都摸不着。如今“从观潮阁出来的”这重身份,甚至比起名门宗派的劳什子弟子更要好使的多。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旁人看来,这名模样落魄的剑客兴许是把钝剑,但在李长安看来,一柄好剑在拔剑之前皆是不露锋芒。她只是觉着有些奇怪,这剑客若是去观潮阁不说登顶,至少也能登上个十三四层。偏偏舍弃宝地,来东水寨脚下自讨苦吃,若不是另有目的,就是脑子缺根弦。
崖边浪潮声震耳欲聋,剑客的嗓音却无比清晰,道:“阁
下止步。”
二人身形皆是一顿,观此人背影似不到而立之年,李长安虽辈分高,但年纪不大,唤一声前辈也无可厚非,于是便回以颜色道:“在下小天庭山弟子,奉命前来剿灭水寇,劳烦前辈移步他处,免得到时打起来累及前辈。”
剑客不为所动,过了半晌才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二人一眼,目光锐利,干涸的嘴唇轻轻蠕动,言语不屑道:“就凭你们二人?”
李长安有意搬出了小天庭山的名头,谁料这落魄剑客根本不买帐,看来身份并非寻常。洛阳见李长安嘴角微扬,不知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当下也不开口。
天底下见了洛阳真容还能镇定自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傻子,另一种便是武痴。比如武当山的许无生,比如眼前的落魄剑客。但这剑客显然不如武当山的剑痴来的纯粹,心中似有杂念,不然也不会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