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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重新趴好,下巴搁在洛阳肩膀上,嗓音闷沉道:“方才我就在想,日后你若不在我身边,受了伤谁来背我啊。”
洛阳猛然停下,惯性使然,李
长安的下巴擦在薄纱的衣料上一阵火辣辣。她抬眼看去,就见洛阳的眸子窜出一股熊熊烈火,温怒道:“下回你若再重伤至此,千里万里我也会寻过去,一剑杀了你。”
李长安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嗓门,“为何!?”
洛阳别过脸,低声道:“总好过你死在他人手里。”
李长安愣了半晌,忽然记起那个背负长/枪的女子,不由得笑道:“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李长安死亦不由己,若是能死在你手里,想想到也是桩美事。”
洛阳又偏过头望了她一眼,有几分看疯子的神情。
在李长安的哈哈大笑中,洛阳重新迈开步子,朝山下而去。
路上再没耽搁,不消半个时辰二人便回到了来时的崖边,始料不及的是,等在崖边的不仅有她们留下的马匹,还有那名躲都来不及的落寞剑客。
大剑剑锋入土一尺,那剑客就懒洋洋的靠在剑身上,双手抱胸,垂着头,闭着眼打盹。
几丈远时洛阳便停下了脚步,她死死盯着纹丝不动似睡着的剑客,一步也不敢挪动。李长安在她耳边轻声道:“放我下来。”
洛阳犹豫了片刻,松开了手。
李长安双脚落地时,剑客缓缓睁开了双眼,转头看了过来,随即努了努下巴,问道:“你的剑呢?”
王越剑虽自己飞了过来,但剑鞘却留在了小道观,李长安嫌带着麻烦便又将剑留在了龙角崖上。洛阳骂她暴殄天物,李长安一脸不在意的说反正除了她二人也没人能把剑取走,放在哪儿都一个样。洛阳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也没再多言。
李长安指了指头顶,微笑道:“你若瞧上了,便去取。”
剑客摇了摇头,拔出剑负在背上,道:“走吧,我送你们十里地。”
李长安嘴角抽了抽,冷笑道:“我都这幅模样了,阁下仍放心不下?”
剑客未答话,而是转身将二人的马牵了过来,格外实诚道:“你们骑马,我走路。”
李长安翻身上马时,剑客还好心的扶了一把,她低头看着胡茬一把不修边幅的剑客,苦笑道:“还真是送佛送到西,那妇人怕不是就瞧上了你这死心眼。”
剑客微微皱眉,不留情面的道:“世间高手都如你这般,屁话恁多?”
最是乐见李长安自讨苦吃的洛阳,当下对这落寞剑客有了几分改观。但仍冷着脸,开口道:“走吧,莫再耽搁。”
剑客走在中间,两匹马走在两侧,怎么看也不像是送行,反倒一眼就能让人瞧出些不寻常的端倪。为免惹人生疑,隻得挑了一条小路。李长安的伤势虽未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但洛阳仍有几分担忧,自是不愿绕路。不过熟悉此地的剑客说,若想要尽快寻处地方养伤,走这条小路更快,几十里外便有个小镇,最好是趁夜入镇,就李长安这副尊荣怕是要惹来官兵盘问。
剑客突如其来的热心肠,叫李长安不禁生疑,分明在龙角崖上时还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模样,眼下便又冰释前嫌,这也□□怨分明了些。
大概走出了五里地,李长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
阁下,为何先前手下留情?与柳知还可有干系?”
剑客原本垂着头,闻言后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侧目朝李长安看去,眼神竟有些意味不明。后者被他盯着瞧了半晌,一脸莫名其妙。
自打几年前从观潮阁出来,剑客便极少与人交谈,他思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在下听闻观潮阁十八层便是当年李长安所见到的顶峰景致,所以一直想去亲眼看看。登上十四层后,停留了三年,也未曾再更近一步,阁楼里的秘籍翻阅了无数遍亦不得要领,便想兴许此生无望,就在出楼那日在下得了一位老者提点,于是便来这龙角崖下坐剑观海,虽未悟出上乘剑术,却如老者所言于剑意一途裨益非常。直至今日,在下才明白那老者的真意。”
李长安越听面色越发难看,心思玲珑的洛阳问道:“难不成那老者……”
剑客微微摇头,似有些抱憾道:“在下不曾过问名讳。”
李长安虽未出声,洛阳却分明瞧见她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老混帐。
气愤归气愤,李长安只是未曾想过,这剑客竟是她的仰慕者。若在当年李长安自是不觉着有何稀奇,毕竟她的仰慕者众多,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可如今她恶名昭着,多少名门正派巴不得她早些死无葬身之地,忽然冒出个仰慕者,倒是件稀罕事儿。
李长安将那股恶气吐了出去,轻描淡写道:“难不成要我指点你一二?”
剑客做为赢家,显然没有她那般厚脸皮,闻言也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漠道:“那倒不必。”
李长安面色一变,就见对面的洛阳嘴角弯弯,忍着笑意。当下也拉不下脸面大骂剑客不知好歹,隻得转了话锋道:“依我所见,你的剑道不止于此,若继续画地为牢,那此生便当真无望。”
这一次,剑客沉默的更久,久到十里地,只剩二里地。
李长安也不心急,耐着性子又等了一里地。
剑客呼出口浊气,怀揣着几分不甘,沉声道:“在下贺烯朝,正是阁下所想的,旧西蜀三大门阀世族之一的贺家。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家没落至今却只剩我兄弟二人,弟弟一心要重振门庭,做兄长的怎能袖手旁观。莫说已入了翰林院,就算仅是个不入流的旁门小吏,但凡能助他一臂之力,在下也绝无怨言,哪怕阁下是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