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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清平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所幸王大夫的手艺不错,稍稍弥补了一些李长安心底的缺憾。一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饭,倒是二人近些时日已来吃的最为舒心的一次。
饭后,秦唐莞去隔壁拿了些茶叶来,泡
上了一壶。虽无趁手的茶具,茶叶也比不得祁连山庄里的贡品好茶,但秦唐莞煮茶时仍是一丝不苟,不多会儿,茶香便挥退了屋内残留的饭菜香,取而代之。
买菜时,王大夫还担忧菜买得多了,怕是得剩下不少。可毕竟常年冷清的小屋来了客人,总不能将就对付三四个菜便了事。没成想,看着身形清癯的李长安,竟胃口奇大,与小镇上打铁的年轻壮汉相差不离。
不是说,山上的神仙皆以雨露为食,不沾染五谷俗物吗?随即王大夫便记起李长安先前曾说过,她二人是住在山脚下的。又念及李长安有伤在身,也是该多吃些补补。跟着王大夫又暗自叹息,早知如此,方才便该杀隻鸡。
见王大夫蓦然一脸愁容,洛阳先是瞧了瞧一桌子干干净净的空盘空碗,又看了看李长安,心思摇摆不定。
李长安察觉她的目光,转头看过去,而后抹了一把嘴,见洛阳仍是盯着她目不转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拿眼神询问,女侠何意?
正在洛阳女侠不知如何开口时,就听秦唐莞笑道:“与李姑娘一同吃饭,连我都想多吃半碗饭。”
方才盛饭时李长安便瞧见秦唐莞隻给自己盛了半碗,她也无甚在意,多数家境好的女子为了保养身形本就吃的少,习武的女子则不尽然,能吃多少便吃多少。
李长安看着她,斟酌了半晌,才道:“秦小姐莫不是,时常食不知味?”
王大夫忽然叹了口气,“夫君走的头几年我亦是如此,成日里魂不守舍。”说着她拉过秦唐莞的手拍了拍,“你若有何难处莫要闷在自个儿心里,与婶子说说,兴许婶子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有个说话的人。”
秦唐莞鼻头一酸,低下了头。
收拾碗筷时,王大夫说什么也不让李长安二人脏了手,尤其是洛阳。于是秦唐莞便借此邀了二人去隔壁的家中坐坐,李长安看着又忙活起来脸上却笑意不减的王大夫也不再多言,拉了洛阳去秦唐莞的小院。
年轻姑娘自然比疲于生计的女大夫会过日子,院里不仅种了一小块花花草草,还用高木架子植了一片绿藤,坐在藤下赏花赏月倒也别有一番风花雪月的意味。
秦唐莞家中仅有三间小屋,却硬是在最大的那间隔出了个书房来,李长安站在满目琳琅的书柜前,啧啧道:“这《千金述》的残本若是拿到坊间去换银子,至少得值个十几两黄金。”
她转头看向秦唐莞,“我看这里不少值钱的残页拓本,陈知节就算嗜书如命,也不为你想想?”
天然柔媚的秦唐莞轻咬下唇,“他当初要卖,我没同意。”
李长安不解,“为何?”
秦唐莞拿起桌上一本《赋甲子亭集》,指尖掠过书面,似在抚摸心上人的脸庞,她缓缓道:“在庄子里时,父亲不许我私自出庄,只能待在那栋小楼里读书,羡儿每次远行归来便会给我带一两本孤本残页,从黑水郡出来时,我什么也没带,隻带走了这些书。”她抬头看向李长安,笑容凄美,“女子的嫁妆,怎可贱卖?”
临走时,李长安向秦唐莞借了纸笔墨。
坐在方才吃饭的桌前,李长安铺好纸张,洛阳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砚台,问道:“给谁写信?”
李长安抬眼一笑,“自然是秦二小姐。”
洛阳低头研磨。
“咱们银子也快花完了,总得找个人接济一下,不然还走不到武当山就要饿死途中。”
洛阳抬头瞪眼,不悦道:“你可知此举乃是趁人之危?”
李长安坏笑道:“此言差矣,我这是投桃报李,而且秦二小姐本就与我有约定在先,此事日后再与你细说。不过眼下有件事儿我倒是想弄明白。”
“何事?”
李长安提笔蘸墨,轻叹了一声道:“禾此央,次与羊,二者合起来便是个羡字。这秦大小姐究竟在想些什么?”
洛阳看着李长安下笔如飞,渐渐出了神,只在心中将方才的话默念了一遍。
禾此央,秦归羡。
前阵子庄子里散出去的弟子,近些时日零零散散回来了大半,但依旧没有半点大小姐的消息。大庄主口中那个要抽筋剥皮的白眼狼陈知节倒是顺风顺水的踏上了青云仕途,不仅得了卢家斗酒学士的另眼青睐,还得了兖州郡守的帮衬,三十名兖州精骑护送上京。
有道是民不与官斗,祁连山庄的大庄主再气的捶胸顿足,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陈知节随意下手。黑水郡郡守大人在得知此事后,亲自登门拜访,秦归羡在门外偷瞧见,两个中年男子端坐高堂,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那郡守便长叹一口气,灰溜溜的告辞离去。父亲摔了鲁瓷窑冯大家生前烧出的最后一个茶盏,吩咐下去,不论秦唐莞在何处,即便将兖州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归羡担惊受怕了几日,即期望出去的人能带着好消息回来,又期望最好这辈子都寻不到。好端端的回来了又能做什么,再披上凤冠霞帔嫁入郡守府?可放着秦唐莞一个娇弱女子独自在外讨生活,若是被人欺负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