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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绿萝是前些年才进的宫,生的水灵,手脚也麻利,就是时而管不住嘴,所幸脑子还算利索,没惹出天大的祸事来。比起自幼便随三公主一同长大的大婢女,绿萝在伺候主子这件事儿上尚有不足,但却意外的与三公主殿下臭味相投。
绿萝小跑到跟前,蹲下身,抓着姜岁寒的手晃来晃去,嘟囔着嘴道:“公主,您出门也不带上奴婢,都回来好一段时日了,就给奴婢讲讲嘛,那武当山的神仙都长什么样儿啊?”
姜岁寒不堪其扰,抽回手
,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脑门上,笑骂道:“再纠缠不休,本公主就送你去山上做女冠,一辈子不得下山!”
哪知,婢女绿萝眸子一亮,拍手道:“好啊好啊,听说能修长生不老的仙术,奴婢求之不得,总比待在宫里强!”
言罢,她立即捂住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见姜岁寒面色无异,这才小声道:“公主,奴婢又说错话了。”
姜岁寒惨淡一笑,转头望向那颗老枣树,幽幽叹了口气道:“绿萝,我想出宫。”
绿萝面露难色,低声道:“可陛下有旨,在回宫前,公主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姜岁寒好似没听见一般,自顾自道:“我想松柏了,前两日她寄了封书信回来,我便想去太学宫看看她。你说那时她为何忽然就去了太学宫,一句话也未曾与我交代过,她何时才回来?”
婢女绿萝无言以对,她只是三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奴婢,主子们的事情从不多打探。每日想着如何逗公主开心便是最大的头等大事,可自打四公主出宫求学后,这头等大事便越发的令她绞尽脑汁。
御花园另一头,面色冷峻的白衣男子驻足良久,远远遥望着这对少女主仆,双眸微微眯起。身后小径上有一半大少年小跑而来,脚步声惊动男子转头望来,少年停在男子跟前,弯腰撑着双膝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玉先生,原来您在这儿,遮星台有异象,先生快去瞧瞧吧。”
听闻此言,白衣男子面色不改,却三步并做两步朝钦天司而去。
钦天司内,那条笔直贯穿的廊道下,波光粼粼,水面如沸腾一般。白衣男子立在廊道中央,死死盯着下方,良久才勉力吐出几个字。
“青鹏归巢,玄女出关。”
白衣男子瞬时面色惨白,沉声道:“武当复兴在北雍,西域菩萨坐莲珠,青灯枯佛,一灯续长生,天师府金鲤池此番难保,快!飞书陛下速回宫!”
江南道上,冰雪渐融。
红绸银甲的骑兵宛如一条匍匐在大道上的长龙,徐徐前行。
有一身形魁梧如猿的银发老者拦在了路中,气势巍然,就在为首的骑兵扬起手正欲发起衝锋的手势时,金顶銮驾内传来女子的嗓音。
“慢着。”
身披白裘大氅的妇人下车换马,缓缓走出车队,行至老者跟前。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老者,气势不输分毫,平静道:“朕已放那丫头一马,你东越还有何不满?”
老者哈哈大笑,“老夫就是来知会一声,要打便打,战场上但凡退却一步,老夫便跟你姓姜!”
妇人冷冷一笑,便听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她回头望去,只见一骑疾驰而来,奔至她跟前,那身披戎装的女子一跃下马,半跪道:“姜凤吟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妇人轻抬眼眸,冷笑道:“连你也来凑热闹。”
老者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如潮水般涌来的人马,叉起腰掏了掏耳朵,道:“老夫就不插手你们的家务事了,先行一步,告辞。”
言罢,老者来去如风。
妇人不为所动,姜凤吟始终跪地垂首。
待那数千人的人马汇聚,妇人淡然问道:“姜凤吟,你究竟是来救驾的,还是早有预谋?”
姜凤吟抬头,裂嘴一笑,“臣下护送陛下一程。”
(倒v开始)
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出柳叶绿丝绦。
这说的是江南,在塞北仍是漫天的飞沙,风大些便刮的人睁不开眼,日头当空也驱散不了刺骨的寒意。
流沙城宛如老天爷舍弃的一粒砂砾,孤零零的栽在这寸草不生的黄沙黑土上,在沙丘里行走的人眼中,无疑是一座海市蜃楼的仙境,但若走进这座城池,便会知晓,这世间当真有人间炼狱的存在。
有一人一马走在沙丘脊上,深一脚浅一脚,人似是喝醉了一般,身形摇晃,后头的黑马更为凄惨,走了一路,淌了一路的血水。
这人周身裹了一件麻布披风,兜帽遮脸,只露出了一双丹凤眸子,身形修长,看不出男女。这人转头看了一眼马儿的后腿,嘶哑着嗓音道:“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就快到了。”
望城跑死马,眼瞅着那面灰头土脸的城墙就在眼前,马儿却已倒地不起,抽搐了两下,看着主人的漆黑眸子逐渐失了光彩,死灰一片。这人蹲下身,掀开兜帽,扯下裹着面庞的麻布,叹了口气,却正是几日前与柳知还辞别后独自出关的李长安。
她左右张望了一眼,就地徒手挖了一个大坑,将马尸掩埋好后,李长安一屁股坐在小坟包旁,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喃喃道:“马兄弟,你可别怨我,那糟老头子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生前定没少折磨你,原以为你跟了我就不必再拉车受苦,没成想还是缺了些福气,下辈子可要投个好人家,也不枉费我这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