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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愣了愣,问道:“什么角儿?”
伙计走入道路边的一条小巷,笑意逐渐阴冷,“花角儿。”
小巷尽头有一道高墙,伙计敲了敲门,三急两缓,不多时门便打开,里头站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显然与伙计是老相识。未曾多言,便敞开门,迎了二人进门。
中年女子围着李长安转了几圈,随后又捏着李长安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阵,忽然面色一变,拉着伙计走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李长安也没闲着,揉了揉捏疼的下巴,脱下了麻布披风,拢了拢凌乱的青丝,再往脸上抹了一把,随后转头朝那中年女子朗声问道:“大娘,借盆水,我洗洗脸。”
交谈的二人顿时愣在了当场,伙计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李长安惊的张大了嘴,尤其是那腰间悬挂的古剑。流沙城不禁兵器,人人带刀剑,依着伙计自幼练出来的火眼金睛,那柄华彩不显的古剑显然非是常人所能佩戴。
李长安见二人站着不动弹,径直走到了一旁的小池边,蹲下身伸手鞠了一捧水,洗干净满脸的沙尘,那中年女子也渐渐张大了嘴,这下她更加笃定,伙计口中蓬头垢面的穷鬼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家。
李长安走到二人跟前,抽出中年女子胸前别着的丝绢,擦了把脸,笑眯眯道:“这伙计卖你五十两,我这呢,有一百两,在这儿吃顿花酒,可够?若不够,我再加一百两。”
中年女子立即换上一张笑脸,点头如蒜,“够!客官雅间请!”
李长安眼睁睁看着中年女子脸上的粉末刷刷往下落,不由的后退了一步,目光随之落到了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伙计身上,“那他……”
中年女子立即又变了脸色,横眉倒竖,推了那呆愣的伙计一把,嘴里骂道:“走走走,赶紧滚!改明儿好好治治你那双没用的招子!”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伙计呆立在门外,半晌没有回过神。
上小楼李长安没去过,但勾栏里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大致万变不离其中。
中年女子大抵是楼里的老鸨,殷勤领着李长安上了二楼的雅间,立在门前恭敬询问道:“客官是要听曲儿呢,还是点花灯?”
李长安在屋里溜达了一圈,从一房雅间的格局摆设可看出一家青楼的门槛儿高低,看了一圈,也就立桌上的香檀值点儿银两。以李长安早些年跑江湖的经验看来,倘若是家黑店下手也不会太过,毕竟是小本买卖,没那个本钱豢养大批高手镇店。
李长安扭头问道:“点花灯?”
老鸨儿眼神闪烁,掩嘴偷笑,伸长了脖子凑到李长安跟前,低声道:“客官是头一回来吧,中原那边儿叫花魁,在咱们这儿叫花角儿,这点花灯嘛……”
见李长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老鸨儿又赶忙道:“咱们这儿啊,男女都可点,身价自然有所不同。”
李长安朝外头的朗朗干坤望了一眼,笑道:“大白日里做那事儿可是要遭报应的,我看花灯就不必点了,找个机灵点儿的丫头来,我要沐浴。”
老鸨显是愣了一瞬,随即低头哈腰的走了。在流沙城里做买卖,尤其是皮肉买卖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前几日扛着一具尸首就闯进来寻姑娘的邋遢大汉不也照单全收,只要那尸首身上的金银挂饰足够大汉风流几宿,便无人关心旁的。但把这种地方当澡堂子的,老鸨也是头一回见,这人还挺讲究。
屈斐斐自打记事起就在楼里,从小杂役变成丫鬟,又从不出名的角儿的丫鬟变成花角儿的丫鬟,一月前那位花角儿被人买走,老鸨儿苦口婆心,千方百计的劝她是时候迎客做角儿了。几日前听闻那位花角儿的尸首在城东的水沟里发现,泡了有些日子,脸被野狗啃的稀烂,若不是手里死拽着的玉钗令路过的街痞起了贼心,兴许泡成白骨也没人多看一眼。有了前车之鉴,老鸨儿消停了些时日。
屈斐斐挎着一篮子的黄纸白银正要出门时,神出鬼没的老鸨儿从身后唤住了她。说是二楼西边的雅间来了位客人,不听曲不点灯就要沐浴,楼里其他的姑娘昨个儿夜里累的不轻,这伺候人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了身份不上不下的屈斐斐头上。
屈斐斐犹豫了半晌,带着几分恳求道:“妈妈,今日是她头七,我去后门烧了就来,一小会儿便好。”
老鸨儿恶狠狠刮了一眼篮子的纸钱,一把拍在地上,压着嗓音怒道:“烧什么烧!人都死了还花这冤枉钱!你若有这份心,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孝敬妈妈我!赶紧去,莫让客人久等!”
屈斐斐低头看了一眼遍地的黄纸,默然转身,老鸨儿又忙不迭的在身后嘱咐道:“你若再像先前一样惹怒了客人,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老鸨儿一脚踩在黄纸上,脚尖狠狠拧了两圈,啐了口唾沫,“呸,真是晦气!”
屈斐斐站在房门前,发了一会儿愣,听着房内传来细微的水声,她面无表情的抬手叩响了房门。
“进来。”
屈斐斐愣了愣,这嗓音虽有些嘶哑,
但分明是个女子。随即她便平复了心境,以往来楼里的多是男客,但也见过那么一两个女扮男装来寻新鲜的女客。
推门进去,房内雾气缭绕,屈斐斐径直绕过屏风,便见一头漆黑如墨的青丝依在桶沿,脸上盖着一块白丝绢,搭在外边儿的修长手臂肌如凝脂,白皙如玉。屈斐斐看走了神,唯有一个念头,这便是从中原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