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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若有所思的楚寒山,问道:“何人所评?”
楚寒山理了理凌乱的下摆,缓缓道:“昔日天下分四评,前有文武二评,后有将相,胭脂评,皆出自范首甲之手。但逢各朝百废待兴之时,无人有此闲心,这些年学士如潮,倒是让有心人不时提起,惹来颇多争议。就如咱们的大将军,丰功伟绩自是不必多言,单凭武力排在第二无可厚非,但总有心怀不轨之人拿陈年旧事挑刺儿,这其中江湖人士占少,反而是朝野兵营中人居多。再说文评,此评最是难以拿捏尺度,天下文人张张嘴便能颠倒是非,更何况是高低之分,评的不仅是此人的才识学问,更有其风度气韵,差其一,在文人眼中便是差之千里。将相评就更不易了,古往今来多少能臣大吏,可载入史册的仅沧海一粟,且被前人讚颂的名家伟人,并非就能流芳百世。唯独这胭脂评,倒值得说道说道。”
听闻此言,白衣女子径直翻到了最后,丝毫不诧异排在冠首的是她的名讳,王洛阳。
楚寒山见其面不改色,不由得轻轻一笑,就见洛阳抬头看过来,问道:“薛东仙是谁?”她本以为第二应属上小楼的雪狮儿李相宜,此女点评也异常简短,唯有四个字,不输洛阳。
楚寒山未回答,隻伸手将册子朝前翻了两页,她此时才瞧见,此女竟在武评中亦有一席之地。洛阳粗略扫过一眼,并未见到李长安,也未有余祭谷。
余祭谷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笑道:“这帮龟孙子,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对老夫评头论足。”
洛阳又翻回最后一页,看了一眼,最末一位赫然是李长安。
见状,楚寒山笑了笑,道:“胭脂评本就与道义无关,全凭女子样貌,李长安能上榜也无甚稀奇。倒是这个薛东仙……”
洛阳再次翻回武评,仔细看了一遍,问道:“正评十人,副评三人,这正副评是何意?”
楚寒山解释道:“倘若正评十人任何其一身死,便由副评这三人顶替。”
说着,中年儒生长叹了口气,道:“这武评许是出自踏月山庄,文评怕是国子监的大祭酒手笔,榜上的人大都出自国子监,副评那三人多半是年轻后生,寂寂无名不曾听闻。做不得数。这将相评……”
洛阳看见黑纸白字上写着五个人名,她隻识得四人,当朝首辅闻溪道,卢家斗酒卢八象,狂人居士楚寒山,燕赦燕大将军,最后这人的名字,听着更似道士,名为江神子。
最妙的是,此五人排名,竟无高低之分。
只听中年儒生低声喃呢道:“竟知晓我与江神子,出评人究竟是何人?”
千里之外,一名撩着裤腿,在田埂间刨地的白发老头儿猛然打了个喷嚏。他刚搓了搓鼻头,从田埂上下来的少女便甩着身后两条麻花辫儿,夺过了他手中的犁耙,没好气道:“让你不许我练刀,遭报应了吧!”
老头儿嘿嘿一笑,不以为意,走到田埂边喝了口水,余光瞥过水壶便放着的一本书册,小声埋怨道:“哪个混帐东西,竟敢冒充老夫乱评天下王侯将相,八成是闻道溪那老小子再骂我!他娘的!”
浸润在春光下的落子湖,一片生机盎然,篱笆边不知何时围起了一小块菜圃,里头的嫩芽刚露出尖头儿,几隻白头大鹅从湖面结伴游过,终是给此地的清冷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少女独自坐在湖畔一处只剩了一半的凉亭中,此亭原本叫什么已无人记得,如今太学宫里的人都管它叫做断义亭。顾名思义,源自割袍断义中的断义。
少女手中举着一本硬皮书册,正皱眉沉思。听闻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便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手里不知提着什么物件,一路小跑而来。书生在篱笆院里未瞧见熟悉的身影,转头朝湖畔望来,先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抬手朝这边挥了挥。将手中物件倚在菜圃外边儿,书生这才又一路小跑到了亭前。
隔着距离,少女都能嗅到那股子难以言明的怪味儿。
忍不住捏着鼻子,温怒道:“徐士行!你又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赶紧给我拿走!”
书生一脸傻笑,无所畏惧道:“先生不知,那可是好东西呢,昨个儿我特意去向纪先生的夫人请教,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讨要了这么一小袋。但先生放心,足够那些青菜萝卜长成。”
打小儿就没见过这等彬彬有礼的无赖,四公主殿下扶着额,头疼不已。以往姜岁寒鬼主意多归多,但她总能找到法子治。但这个一月前忽然出现在落子湖的年轻书生,显然不按规矩来。碍于当朝公主的尊贵身份,即便太学宫不似国子监那般上纲上线,但心存敬畏的学子仍是不敢僭越。尤其是姜松柏破了“花开雾里”的残局之后,路上偶有碰见,学子们皆毕恭毕敬的喊她一声“松柏先生”。只是这落子湖也比以往热闹了许多,皆是慕名而来请教的学子,其中亦不乏有钻营此道的先生。
起先姜松柏觉着扰她清静,将不少人拒之门外,但适得其反,登门拜访者不减反而与日俱增。姜松柏隻得定下每日待客三位的规矩,久而久之在与他人的你来我往中,竟受益良多。此后,便也不再有意为之。
于是乎,这个名叫徐士行的无赖书生便趁机闯入了她的小天地。
也不是没有碰上过这类学子,但只要她一板起脸,摆出公主殿下的架势,轻易就能打发了。极少不知廉耻,仗着世族权贵的浪荡子,在她握起剑的那一刻,也多半落荒而逃。松柏先生不仅在纵横捭阖上天资异禀,剑术亦是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