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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一身常服的少女郡主淡淡瞧了一眼糖葫芦,毫无兴致道:“倘若陛下把你送去敌国做质子,你还能高兴的起来?”
举着糖葫芦的少女撇了撇嘴,道:“话不能这么说,父皇赐了你家那么大座府邸,都快赶上本公主的寝宫了,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不禁你的足……”
少女小声嘀咕:“换做是我,我当然高兴。”
本朝藩王未得召见不得擅离封地,姜孙信只在很小的时候与这位传说中的并蒂莲公主见过一面,听的最多的就是顽劣不堪,刁蛮霸道的评价。她入京不过半月,尚未熟悉,不成想,这位三公主殿下便借着这个由头正大光明的领着她四处瞎逛。美名其曰,尽地主之谊。
而武陵王几日前便离开长安城,回了藩地,临走前旁的未多言,隻道时候到了,自然会来接她。但姜孙信却是不信娘亲的鬼话,王府里就她这么一个郡主,入了长安城,要想再回去怕是遥遥无期。
念及此,姜孙信长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终于咽下口中糖葫芦的少女,停下脚步叉腰道:“大小姐,你怎么又唉声叹气啊?还是跟着李长安好玩儿,早知道在武当山时我就该偷偷溜走。”
姜孙信似来了兴致,问道:“李长安?”
“对呀对呀,你不知道她?”
“知道。”
“我跟你说,李长安刚从不周崖出来时,我就见过她,还跟她浪迹江湖了一段时日呢!走走走,我们去糕宝斋边吃边聊。”
“……”
姜孙信仍由姜岁寒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往不知何处,努力扯了扯嘴角。
既来之,则安之。
走镖这个行当,在北契少有人沾染,最早在商歌王朝天奉元年时随走卒商贩传入,第一批在北契开镖局的原是个中原人。一来,北契自身朝纲不稳,南庭北院明争暗斗,游荡在州郡之外的游牧部落衝突不断,走镖虽说各凭本事吃饭,但禁不住世道混乱,马匪横流。二来,北契人天生瞧不起软骨头的中原人,更瞧不起他们投机取巧,光好看却不中用的物件,例如那些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却比两根指头粗不了多少的白玉酒杯,用北契人的话来说,这他娘的嘬一小口,还不如老子一坨鼻涕多!
自打东越南徒,那些满腹经纶,满口仁义道德的亡国士子不仅带来了一车又一车的圣贤典籍,更令整个北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不过读书人的傲气风骨没学会几分,反倒是纵欲风流学了个十成十。如今从北契走出去的富贾权贵,甭管是小姐少爷,还是贵妇老爷,只要不开口,没人瞧的出真实身份。此等风气在南庭稍好些,北院王帐吸纳了大半亡国士子,物欲横流的风气尤为惨重。
如此一来,走镖这个不受人待见的行当,便也红红火火了起来。商人想要赚银子,便要雇佣这些以卖命为营生的人,毕竟保住了货,便是保住了银子。
虎头帮,便是其中的沧海一粟。并非夸大其词,在茫茫众多的镖行中,虎头帮实在太不起眼。寻常镖行帮众至少百人,五品镖师至少有十至十五人不等,领镖的镖头儿需得三品实力,依镖行本身实力可有三人至五人。可虎头帮拢共,满打满算,加上掌事,杂役,一共不到六十人。帮主洪高虎早些年在中原人的镖行里做镖师,走过中原,去过东越,鬼门关也转了好几回,眼瞅着年过四十,好不容易娶了个标志的中原媳妇儿,生下个天生丽质的闺女,没看上两眼就撒手人寰,剩下一对孤儿鳏夫。于是洪高虎一咬牙,一跺脚,揣着闺女的嫁妆离开原先的镖行,自立门户。所幸,洪高虎走镖这些年为人仗义,积攒下不少人缘,呼朋唤友硬是支棱起了虎头帮镖行。可惜好景不长,光是租门铺,装备皮甲兵器就花费了不少,兜里空空,哪来的资本让那些三品镖头儿卖命?
起先隻得接一些其他镖行最不愿做的脏活累活,银子虽少,但好在性命无忧。可长此以往,镖行内的帮众免不得怨声载道,先后走了不少人。最后若不是原先的中原人帮主看不下去,穿针引线了几笔大镖,虎头帮怕是早十年前便人去楼空。稳住了局面,虎头帮也日渐好转,眼瞅着要从一个几十人的小镖行,变成几百号人的大镖行时,北契与商歌王朝的局势骤变。虽无大战,但塞北边关终日难有安宁之时。
说起虎头帮,掌事马义最有资历,早先他与洪高虎一同在原镖行共事,随后又一同出来自立门户,近二十载的兄弟情义,不可谓不深。但年轻时好逞凶斗狠,遭人报復,不仅瘸了一条腿还瞎了一隻眼,故而至今未娶妻,便格外疼惜洪高虎的独女洪秀儿。
到了花溪州,这趟镖就算走完了一半了,于是洪高虎命众人入城休整,补充些必要的干粮用
品。洪秀儿许是继承了母亲的灵秀,一双大眼睛格外水灵,小巧的鼻尖,圆滑的下巴,皆有中原女子的独特风韵。只是额间佩戴的缠额不同寻常,由一根不知何种质地绳子固定两侧,中间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玉。若有做奇珍异宝的掌柜在场,便一眼就能瞧出来,此玉出自中原红鹿山。往年不怎么值钱,但近些年红鹿山死人太多,这红玉便越来越稀贵。
饭桌上,围坐着四人,左边是爹爹洪高虎,右边是老马叔,对面是木头疙瘩谢时。老马叔仍在滔滔不绝的说着爹爹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当说到洪高虎当年大醉之后指着一坛虎鞭酒,便一拍桌稀里糊涂敲定了虎头帮的名字时,谢时忍不住瞥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