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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并无言语,李得苦一面吃的满头大汗,一面不忘瞥上两眼那高手剑客。肚子填饱了,不安也随之消散,反正天塌下来,也有师父在。
看着面前两个空荡荡的大碗,李得苦眼都看直了。她一直想不明白,伍长恭好歹是个男子,但身为女子体魄的师父是如何将山一样多的食物吃进肚子里的,怎装的下?再看那剑客,竟还一脸敬仰似得看着师父?多半脑子不太利索!
伍长恭全然不似昨夜的淡漠,带着几分敬意道:“久仰阁下大名,昨日师尊若有何怠慢之处还望阁下切莫上心,今日奉命前来,烦请阁下不计前嫌入府小坐。”
李长安一打折扇,轻笑道:“话倒是说的好听,邓君集怎不亲自来请?既如此,李得苦,你便代为师走一趟吧。”
伍长恭面露难色,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似在思虑对策,但半晌也没崩出个屁来。见状,李长安一收折扇,敲在伍长恭肩头,笑道:“原本该是你师父来请,做徒弟的能有你这份孝心已是难得,可惜你师父应嘱咐过,莫要参与其中,否则止步不前事小,损了剑心可就得不偿失。”
伍长恭微微一愣,似正中要害,他看着李长安,犹豫了半晌才道:“可阁下当年,不也曾浸于朝野。”
李长安笑了笑,未回答,起身招呼了李得苦一声,道:“看在你赤子之心的份上,我且随你走一趟。”
伍长恭却未上前领路,缓缓站起身反道而行,沉声道:“那便,恭候阁下赐剑。”
李长安眯起眼,笑意深长道:“君子当以剑诛宵小,当立天地浩然正气。”
李得苦收回目光,望向李长安,眨着眼问道:“师父,此话何意?”
李长安转身,顺手敲了她一折扇,笑道:“好人不易,还是当个恶人逍遥自在。”
李得苦摸着额头,衝李长安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师父的嘴,骗女子的鬼
。
师徒二人到君子府时,正与出府的邓君集撞了正着。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但论脸皮曾是进士出身的君子府掌门哪是女魔头的对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败下阵来。领着师徒二人一路去了□□,途中李长安阴阳怪气的夸讚了一番君子府的风水格局,所幸邓君集沉气功夫到家,否则也得了不“长生剑下有长生”的美誉,早早要被李长安气死。
将师徒二人领到一间雅阁前,邓君集便不再前行,李长安思量了片刻,·好声好气请邓君集安置一下李得苦。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邓君集皮笑肉不笑道:“一个小丫头而已,即便是你李长安的徒弟,里头那位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长安不为所动,笑道:“可谁叫我徒弟长的水灵呢,怨不得掌门不知红颜祸水,毕竟掌门年事已高,膝下却无儿无女,府中虽有不少女弟子,可到底不是亲生的。”
士可忍孰不可忍,老头儿气的白眉倒竖,大怒道:“殿下是何等身份,怎会看上这等山野丫头!”
李长安冷冷一笑,“我怎记得当年谦恕邓氏的大公子,不惜违背祖训,也要娶一位奴籍出身的女子?后来那女子投河自尽了?”
“住口!”
霎时,邓君集长袍与发须皆无风飞起,额头青筋暴涨,眼中不见黑瞳。李得苦很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牙关止不住的上下打颤。
李长安挪了一步,挡在李得苦跟前,折扇一打,反手一扇。似有一股无形的清风,抵消了大半邓君集身上蔓延开的怒焰。
李得苦恍惚了一瞬,耳边传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嗓音。
“住手。”
洪水般的气机如同退潮一般,瞬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李长安抬眼看去,只见雅阁门边倚着一个人,身形修长,略显单薄,双手环胸,一隻脚踩门框上,一隻脚撑地,看这架势似是来了好一会儿,阴柔俊逸的脸庞上挂着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两片薄唇中叼着一根细竹签,走动时耳垂下的红玛瑙格外晃眼,却不及那双桃花眸子下的美人痣惹人注目。
北契男子有穿耳的习俗,但此人却是一身中原人的打扮。发式也不同寻常北契男子那般结成一辫,或是几股辫子拢成一股,而是只在右侧结了一撮小辫坠在胸前,其余披散在后背,发尾随意用红绳扎起,与李长安以往的打扮极为相似。
只不过,李长安换了行头后,三千青丝皆束之高阁。
那人一摊手,用地道的蜀中口音道:“阁下里边儿请。”
李长安虽生于北雍,祖上却是在蜀中,如今鲜少有人知晓。昨个儿夜里,马车上此人言语间却透着一股北地腔调,且满口荒唐,张嘴就是一句:“我想娶你为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故而,李长安想也没想,转身就下了马车。
马车内昏暗,未曾看清样貌。眼下瞧了个一清二楚,李长安暗自发笑,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倒是头一回碰上一个想娶她而不是想嫁她的“男子”。
李长安一面朝前走,一面道:“李得苦,就在此处候着,一步也不准挪。”
与邓君集擦肩而过时,李长安低声道:“年岁高了,得服老。”
邓君集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雅阁分三室,左茶室花红柳绿,以春兰为主五色水仙作辅,大俗大雅。只不过二者皆出自江南,在这寒苦北地极难培育,足可见屋主家族底蕴深厚。右室为书房,藏书不过百,亦无甚孤本残帖,文房四宝尚不如那张紫檀案桌来的值钱,挂壁上两幅山水林墨无题字无落款,瞧不出大家笔锋。左右两室,初见琴瑟和谐,再看便觉出几分违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