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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蒋头儿转身朝门外去,无意间露出腰后别着的一双银铁白钺,钺身刻有泉溪二字。李长安猛然一怔,出声唤住老蒋头儿,“老哥留步。”
身躯略显佝偻的瘦小老头儿身形一顿,却未回头。
天下兵器种类繁多,除却世人熟知的十八样,尚有百种之多。最早由一位名叫华岳的宗门人士耗费半生精力归纳整理,再经过千百年的去芜存菁才有了今日的十八般兵器。只是传承至今,剑、刀、枪三类中的顶尖高手层出不穷,又以剑最受世人追捧,故而才有了百兵之王的称号。
老蒋头儿的双钺并非常见兵器,比起剑刀枪三者的大开大合,双钺更贴近于近身战,多用于暗杀刺
杀一途,虽归于九长,却是九长之中最短的冷兵之一。
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儿难不成还是个刺客?
不过转念一想,李长安便心下释然。如老蒋头儿这般的刺客才真正令人心生畏惧,藏匿于暗处,杀人于无形。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李长安眼下虽高不到哪儿去,但好歹曾经天下无敌。境界丢了,气量仍在。她缓步走到老蒋头儿身后,言语带了几分恭维道:“老哥不是想见识一下我的一剑清风,不如留下来喝几杯,兴许要不了多久便可得偿所愿。”
老蒋头儿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晦涩笑意,转身道:“你就不怕老夫落井下石?”
李长安瞥了一眼他的后腰,讚叹道:“这天下能使双钺的人可不多,使的好坏是一回事,能练到您这个岁数的委实不多见。就凭这份独断独行的气魄,在下也相信您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有辱气节之事。”
没成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老蒋头儿面色微变,呸了一口道:“老夫躲躲藏藏四十余年,哪来的狗屁气节,你少给老夫戴高帽,一会儿你若使不出一剑清风,看老夫不用这双钺割下你的舌头!”
李长安不动声色,顺藤摸瓜道:“那我若使出来了呢?”
老蒋头儿冷哼一声,一副睥睨天下的傲然姿态,没好气的道:“那老夫便替你收拾了那帮狗屁不是的高手。”
这可把李长安给乐坏了,连忙招呼老蒋头儿道:“来来来,老大哥,老前辈,这若不喝上几杯怎说的过去,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老蒋头儿迟疑了片刻,随李长安走到桌边坐下,言辞仍是冰冷道:“与你做知己没啥好下场,老夫可不做。”
李长安嘿嘿一笑,殷勤的替老蒋头儿斟满了酒。老蒋头儿举杯一脸鄙夷的看着李长安,最后仍是不情不愿的与她撞了个杯。
窗外,最后一点稀薄月色,悄然隐去。
湖中凉亭,大小官员散尽。
慕容府能在地贫物稀的橘子州挖出一座湖,不得不称讚一声二当家的治理有方。慕容德明立在栏边,遥望微风涟漪的湖水,面色不起波澜。
花甲老奴快步而来,凑在慕容德明的耳边低语一阵,只见慕容德明嘴角泛起冷笑,沉声道:“果真是她,府中只有十六人,可足以应付?”
花甲老奴面露迟疑,低声问道:“下午小姐将那盲女请去了,至今未回,可需老奴亲自走一趟?”
知女莫若父,慕容德明沉吟片刻,便笑道:“不必了,你隻管将那魔头擒住便可,若活捉不了,杀了也无妨。”
花甲老奴领命而去,慕容德明再度望向湖面,眼神阴鸷,低声自语:“喜儿啊,总算能替为父分忧一二了。”
先前慕容喜回府却一直未来请安,慕容德明便觉着奇怪。待查明那白衣公子的身份后,便心下了然。定是那魔头威胁在先,慕容喜怕打草惊蛇,故而自作主张先将那不知身份的盲女剑客支开。由此看来,无需当面言明,慕容德明亦猜出那盲女剑客武力必然不俗。但既能将二人
分开,想来关系并非亲密。有花甲老奴坐镇,加上十六名客卿打手,对付一个李长安尚有七八分把握,至于那盲女剑客自是走的越远越好。
慕容德明收回目光,走出凉亭,往府邸东面慕容喜的小院而去。
多日未见,父女再相逢却没有寻常人家的喜悦,慕容喜仿佛犯了天大的错一般,跪在慕容德明跟前,不敢抬头。
早已挥退四下,慕容德明看着眼前这个昔日视为掌上明珠的爱女,神色怅然,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叹息道:“起来吧,为父不责怪你。”
慕容喜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慕容德明眸子里原有的一丝疼惜瞬时隐去,面无表情道:“是你将那女子送出府的?”
慕容喜登时不知所措,惶恐不安道:“父亲,您听女儿说……”
慕容德明摆了摆手,略有疲态的道:“不必说了,为父都知晓。”
慕容喜有一瞬的愕然,随即便满目惊喜,可不等她再开口,只见慕容德明缓缓站起身,渡步至门前,嗓音平淡道:“你大伯一死慕容府已是风口浪尖,慕容府一乱,南庭二州不可避免随之动荡,早知如此,去年便该替你应了终南萧家那门亲事,难得萧家小儿看的上你,即便不图南北联姻,也好过眼下你连个立身之处都没有。可惜啊,若你是个男儿,为父何至于此。”
慕容喜一脸茫然,慕容德明缓缓转身,目光隐晦,“喜儿啊,过了今夜,便让黑罴送你去马停坡吧。”
慕容喜慌乱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我不去,爹爹,我不要离开慕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