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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脸上刚褪去的红霞,又在落日余晖中烧的更加娇艳。
武当山不敢怠慢了授皇意而来的女子,腾出了大半座三清宫,三十六间厢房,供这些来山上游山玩水的千金小姐们日常起居。平日里给武当弟子修行练剑的大广场也成了姑娘们打发闲暇的地方,敢怒不敢言的武当弟子隻得退而求其次转去了玉珠峰瑶台坪。广场修缮缓慢,究其缘由大半在此。
自打武当山收女冠后,掌教谢清书便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为躲避这些父兄不是朝廷命官,便是一方富贾的大小姐,这位大真人当真是愁白了两鬓。北雍境内尚好,兴许是受了燕大将军的照拂,未有官家女子随波逐流。可这些从邻近的沂州荆州,甚至不远万里从京城豫州而来的权贵女子虽举止得体,却与寻常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家闺秀不同,各个满腹文采,令谢清书最是头疼不已。好比吏部尚书林杭舟的小女儿林白鱼,那叫一个惊才绝艳,头一日上山便寻谢清书讨教道法,给头头是道的武当掌教说的哑口无言。
武当山这才恍然大悟,这些大小姐何止是给武当山找不痛快,简直就是给女帝陛下当说客来了。
可今日,谢清书却是避无可避。
别无他由,只因那位比林白鱼更加令武当山头疼的女魔头,要上山了。
刚过午时,谢清书便领着无字辈一众弟子在门坊前静候,不仅如此,就连武当山辈分最高的老真人宋天官都在场。
这般劳师动众的场景可不多见,原本打算回厢房小憩的千金小姐们瞧见此情形,都不由的各自扎堆,小声议论起来。
身为掌教弟子中的大师兄,人到中年的何无有不着痕迹的朝广场环顾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名叫林白鱼的白衣女子身上。天下喜着白衣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如林白鱼这般气态出尘的女子才不算辱没了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衫。
仅瞥了一眼,何无有便收回了目光,那女子素来不喜热闹,想来是身边几个相伴的女子不愿回去,这才不得已留了下来。
那日林白鱼与师父谢清书对坐论道,何无有便在场,旁的不说,此女才思敏捷堪称一品高手。竟是将“道”字拆解而论,说道一字即有走有首,而走在前,首在后,即行路为修道之首,走大道,走小路,走山路,走水路,走人间,走鬼门,方可悟道。否则坐山观井,与□□何异?
何无有上山近三十年,头一回见师父谢清书气的长须都在颤抖。
于是问那女子,“依姑娘所言,老道该走哪条路?”
女子答道:“皇城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道长走哪条路不是皇城路?”
听罢,堂堂武当掌教起身大笑三声,而后借故尿遁一去不复返。
比何无有上山晚十年的方无根就站在他身旁,瞧见这段时日一直不对付的大师兄又在偷偷看那女子,忍不住小声讥讽道:“师兄若再无心修道,不如下山还俗,武当山大师兄让师弟来做,定不负祖师爷厚望。”
何无有也不恼,隻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这个“心术不正”的师弟。
在二人身后的马无奇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三师兄葛无仙,见他半阖着眼,口观鼻鼻观心一副漠不关心的超然姿态,便也默默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头。
山上的道士对于入定打坐早习以为常,本就是修行,可那些身子骨娇弱的富家千金可受不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再加上山顶寒意更胜,有些手里抱着暖炉仍受不住寒气的女子已打起了退堂鼓,但又委实对上山之人好奇的紧,便一面跺脚一面命贴身丫鬟再去厢房取备用的暖炉来。
满头霜白的宋天官呵呵笑道:“武当山摆出这么大阵仗,这回总该留点情面了吧。”
谢清书苦笑点头:“希望如此啊。”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出现在武当众人的视野中。
为首披白狐裘的女子,自然是一甲子前让江湖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只不过今非昔比,如今在北雍,只要提及李长安三个字,无人不拍手称讚。
不待一行人走近,谢清书便主动走下石阶,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有失远迎,多有怠慢,还望李姑娘海涵。”
武当山一众弟子纷纷拜礼,“拜见李姑娘。”
李长安仅微微颔首回礼,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好似她才是武当掌教一般。如此傲慢无礼,可谢清书都没半点不悦,依旧笑脸相迎,其余弟子即便不满也不敢吭声。
李长安走过门坊,瞥了一眼藏在人群中的马无奇,而后看向宋天官,笑道:“宋老头儿,连你都亲自出面了,我若再不识趣,怕是要给你们武当打下山去,我这趟上山可不容易。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躲在丹霞峰练了几十年的丹鼎,总该给些见面礼才算说的过去。否则老欺负谢清书这老小子,我也过意不去。”
年过百岁的宋真人与李长安有多少年的交情?武当掌教谢清书都答不上来。
一笑一顿,连笑了三声呵的宋天官抚须道:“好说,老道只怕你不肯收,既然你自己求着要,那老道岂有不送的道理。”
一众武当山弟子只听的目瞪口呆。
武当丹鼎一术虽不及太阴剑宗,但在江湖上仍是赫赫有名。多少大宗名门带着一马车的黄金登山求丹,可惜宋真人一炉丹鼎短则两三年,长则十数载,故而往往皆是空手而归,隻得等来年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