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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每年花费在北雍官路驿道上修缮的雪花白银,商歌两代帝王都从不曾吝啬。
而建立起这条令北契都不得不东施效颦的烽火驿道,则出自李长安的父亲,飞将军李世先之手。其后末端细节上的完善,则多半归功于遮云楼里那位二十年不出楼的元绛先生。
那夜畅谈中,李元绛曾多次点评李世先的先见之明,俱是讚不绝口。老话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打仗说白了比拚的就是一国之力,一军之将再如何雄兵伟略,身后支撑的粮草不足,银子不够,拿什么去铸甲铸刀,拿什么去喂饱甲士马匹。而在幕后支撑起一军战力的便是远在皇城中的天子,天子发号施令,给足了饷银粮草,甲士才能提刀上马杀敌。这其中,送达军情的驿道便显得尤为至关重要。
但也有弊端,一旦北契马蹄踏破北雍,这条平坦大道便成了敌军通畅无阻的终南捷径。于此李元绛却有独到见解,此弊端隻指长安城,于北雍而言却极则必反,如此一来,若不想有一日被北契铁骑兵临城下,龙椅上的那位就得想尽法子让燕家守住古阳关,而非处处与燕家为难。
李长安时而与燕白鹿说起北雍如今的局势时,李相宜一直在旁旁听,私下里倒是对这个只会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女魔头改观不少。以往隻从旁人口中听闻,李长安棋力不俗,甚至可与春秋三大魔头之一的范西平平分秋色,又说李长安那些年是如何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连老首辅薛弼都拿她没法子。诸如此类,听的多了,也就当不得真,毕竟都是一甲子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且李相宜觉着,李长安当年之所以横行霸道,多半仍是因其女子剑仙的实力,令天下人都为之畏惧罢了。
如今不就是最好的证实,跌落谷底的李长安不照样虎落平阳被犬欺,只不过那些“犬”可不是什么撇脚小喽啰,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叫江湖中任何一个大宗门吃不了兜着走。
李长安若非这份远超常人的眼界与城府,兴许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既能回回都死里逃生,那李相宜就不得不承认,李长安不只是个仗势欺人,长的又有几分姿色的花架子而已。
离开武当山,一行人走了半月的路程,才优哉游哉出了北雍。重新打熬的历程有苦自知,但换来逐渐恢復的体魄,至少不再整日病恹恹一般。按照李长安自己的话说,照此下去,再花一月功夫从青州到长安城,回到四品境界问题不大。只不过才入青州,长安城那边就派人带了女帝亲下的口谕过来,说春闱前若未到京畿,朕就派遣禁卫军亲自相迎。
来传口谕的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宦官,从身上镶红的时服便能看出,小宦官在宫内没什么品秩,但镶了红则应是女帝身侧的
近身内侍。
小宦官千里迢迢而来,紧赶慢赶,在半月内便到了位于青州与北雍边界的桃邻县。足足在城门口等了三日,都没见着人影。之后得了消息,李长安一行人出了北凉道后便绕道走了小路,打算直奔东边的五陀山。穷追不舍下,这才在半道终于赶上了。
小宦官自是没见过李长安,只是从老宦官的师父口中听闻过,多是些大逆不道,杀人如麻,心思恶毒的言语。小宦官惶恐不安了一路,在马车前求见时,嗓音都不自觉带着颤声。但瞧见那袭青衫从马车里出来时,小宦官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和颜悦色,样貌雌雄莫辨却生的极为好看的人便是师父口中的女魔头。
那人坐在驾座旁,双手拢在袖中,始终一副笑脸相迎。
小宦官压下心头杂念,毕恭毕敬传了口谕,那人竟也不恼,隻满口道知道了知道了。随后便问他吃了没,要不要一同去前边离着不远的都庞城喝一杯?小宦官吓的不轻,连忙婉拒,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生怕扫了此人雅兴。所幸李长安与传闻中的女魔头半点儿都不沾边,客套了几句便放他回京复命。
只是放了人之后,女魔头忽然有些后悔,自言自语道:“哎呀,应该宰了那小子的,如此一来,我看姓姜的丫头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一旁驾车的燕白鹿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腔。
逃出一里地外的小宦官坐在马车内,没来由的背脊一寒,浑身打了个激灵。
之后的行程在女帝的“催促”下加快了不少,不出半旬一行人便到了五陀山脚下。
时节正值三月开春,周遭城镇有不少借着踏春游赏为由携美眷上山烧香拜佛的世家子弟,山脚下的茶肆生意也跟着愈发蒸蒸日上。
为了避开午时正阳,李长安在茶肆前叫停了马车。
玉龙瑶掀起车帘便见李长安从前头的马车下来,而后走了过来,笑道:“咱们歇歇脚,既入了乡,便也随一回俗,尝尝当地的佛前茶。”
坐在最里头的李相宜探出半个脑袋,瞧了一眼人满为患的茶肆,冷着脸道:“我在车上等着便好。”
而后又见一袭白衣径直下了车朝茶肆走去,当下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堂堂东越公主都不怕那副祸国殃民的容貌招惹是非,她一个花魁瞎操什么心。
好在善解人意的燕小将军多了句嘴,“在车上待了两日,下车透透气也好。”
在京城被万人捧在手心里的李花魁踩着燕小将军铺好的台阶下了车,顺带还斜了那不知好歹的王八蛋一眼。李长安蒙冤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当下心情不错,便也懒得与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