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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独有的尖利嗓音清晰无比的回荡在大殿之上。
“赐封大长公主姜绥之女,李长安为北雍王,择日就藩!”
满朝哗然。
文武百官皆蠢蠢欲动。
一时间竟无人上前进言。
首辅闻溪道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翰林院大学士卢家斗酒盯着自己的酒葫芦,笑而不语。兵部侍郎陈玄策与兵部尚书赵长庚眼神交错了一瞬,各自移开。
门下省左仆射萧权,瞥了一眼身侧的吏部尚书林杭舟,小声道:“林大人,下朝去喝一杯如何?”
林杭舟看了看盯着酒葫芦发笑的卢八象,问道:“要不要叫上酒坛子?”
萧权迟疑了片刻,微微摇头。
殿下百官交头接耳,嘈杂声不绝于耳,挤满天下权贵的庙堂宛如是市井口的菜场一般热闹。坐在龙椅上的姜家女帝半阖着眼,一手撑在龙椅靠上支着下巴,看着殿下百官众态面无表情。
过了半晌,仍是无人出列。这些站在大殿内,天下之中离龙椅最近的
臣子其实皆心知肚明。一来,陛下在当事人未现身的情形下依然下诏册封,且不说李长安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身份,足见陛下立北之心以及对当年李家臣子的恩泽。二则,朝堂上最有份量的几位躬亲大臣皆闭口不言,谁有胆子拿身家性命去搏尚未可知的缥缈前程。
殿上一声退朝,满朝风雨犹如昨日的那场春雨一般,烟消云散。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燕家的女将军第一个走出了金銮殿。
方才在殿上一言不发的首辅大人最后一个走出殿门,停步在丹墀九龙壁之上,眯眼遥望那个商歌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个穿麒麟补服站在金銮殿上的年轻女子。他微微抬眼,目光跃过皇城墙头,望向北方。
皇宫坐南朝北,当年先帝与老首辅皆站在此处极目眺望,仿佛可见漫天黄沙就在眼前。
腰间挂有一隻紫檀酒葫芦的中年文官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远,感慨道:“北雍让王朝两代帝王望其项背一甲子,再过十年,则天下人皆要望其项背。”
已年近五十的首辅大人默然收回目光,绕过九龙壁拾阶而下,轻声道:“你卢家若也三代忠烈,满门尽死,就算陛下不肯赐你美谥,我也亲手替你刻墓志铭。”
卢家斗酒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那李家五万将士岂不是白死了,那女子何其无辜?”
瞧见那位首辅大人已走下白玉石阶,卢家斗酒自嘲一笑,“也罢,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便是赴死,也总得有人去做。”
商歌王朝出了第二个女亲王,有封地扬州的武陵王姜凤吟珠玉在前,倒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让整个长安城,乃至置身事外的江湖都跟着沸腾的是此人的身份,春秋女魔头李长安。人人得而诛之,连山中野雀都算不上的阴沟老鼠,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有人说前年李长安孤身入北,摘掉了北契旧王庭慕容家两颗人头,更是给了那个号称万人敌的呼延将军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打的那帮北蛮子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有此人镇守王朝西北门户,踏破剑门关指日可待。亦有人为燕白鹿打抱不平,说那都是燕小将军的功劳,李长安只是跟在屁股后头捞了个大便宜,把北雍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迟早要完。更有甚者,说燕家后继无人,三十五万大军统统交给一个年轻女子岂止儿戏,北雍若是没被女魔头霍霍,也定会毁在这位女将军手中。
天下无人看好北雍未来的两个掌权人,这三股惊涛骇浪从太和殿涌出,如涨潮般迅速溢满了整个长安城。许多年轻士子不禁疑惑,那位君临天下从不曾行差踏错的英明女帝,是否已年老昏聩,怎就出了这么一个大昏招!?
消息传出的第三日,事态愈演愈烈,起先只是文人士子之间的口舌之争,而后两朝老臣内阁大学士钱鸿明带牛刀上朝,在殿上振振有词,细数李长安一生罪状十八条,条条分明,有理有据。隔日,十二名将之一,鲁镇西老将军披甲入宫,领鲁家子孙十余人跪在殿上,明言鲁家绝不染指北雍,但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他便带着鲁家上下一起卸甲归田。
据说女帝并未理会这两位肱骨老臣,只在殿上发话道:“你们还有谁不满,与这二人一起回家种田去。”
自打出北雍后,一路上皆有谍报
从四面八方送至玉龙瑶手中,只是进了长安城之后,在李长安的授意下安分守己了许多。这种庙堂之事,自然是从来府上拜会的卢家斗酒嘴里听闻的。
李长安听完哈哈大笑,毫不遮掩道:“新帝不用旧臣,自古如此,鲁镇西领军布阵还算差强人意,揣度圣意实在不如陈玄策赵长庚来的明智。钱鸿明一把老骨头,为了徒子徒孙不惜羽毛也要将我踩在脚下铺路,他鲁镇西何必东施效颦,日后一打起来,南北两处狼烟,还怕没军功可捞?与其在北雍这块难啃的骨头上分一杯羹,倒不如想想如何先人一步。话虽如此,但鲁镇西没这份远见,他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孙子就更甭想了。不过鲁大临未在殿上当场发难,既在意料之中,亦是意料之外。”
本就无甚官威的斗酒学士一身便服更显气态儒雅,看着眼前与想象中近似的青衫女子,卢八象眼中讚赏之色不言于表,附和道:“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