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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双指抹过不公剑身,紫气游龙,她低声轻吟道:“不公,归鞘。”
一道长达十数里的青虹剑气蓦然从天而降,以天做绳索,以地做台基,好似一把闸刀横拦在东定大军面前,飞凤骑便是头一个被斩首的死囚。
剑气落下的一瞬,人马还在奔跑,眨眼过后,一线齐头并进的上千骑统统摔成了一团血肉。后头跟着的,无一例外人马失足,跌入了被剑气撕裂开的深渠里。剑气撕扯下,人马皆化作一团团血雾,裂缝越来越宽,仿佛有一双手再不断的向两侧推开。
陈玄策带兵赶到时,正巧撞见了这骇人的一幕,他不禁侧目看向身旁的墨枪男子,问道:“东越除了一个余祭谷,还有不出世的高人?”
白起微微眯眼,平静道:“王洛阳两剑斩杀两千飞凤骑,但这一剑,并非她力所能及。”
陈玄策沉吟片刻,又问:“那依白将军的意思,咱们追还是不追?”
白起反问:“陛下可有旨意?”
陈玄策笑了,答道:“若可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山阳城,官封万户侯。”
白起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轻声嗤笑道:“追。”
压镇的十万东越步卒尚未动兵刃,便急急撤兵,反倒是几里外看似被陌刀骑打的丢盔卸甲的商歌大军奋起直追。
其实双方主将都清楚,眼下战局尚未明了,一旦东越大军回了城,即便没了余祭谷坐镇,仅凭剩余的十万甲士,再加上陈玄策的五万援军亦不可能轻而易举攻破山阳城。这等良机一旦错失,便要再填上十几万,甚至几十万条人命。商歌再如何财大气粗,兵强马壮,到时候姜家女帝也定然不愿耗费如此巨大的代价硬啃下这块骨头。
离山阳城仅剩二十里路时,前方斥候来报,东越大军停了。
陈玄策大笑:“余祭谷一死,楚寒山也穷途末路要跟咱们决一死战了。”
白起没有搭腔,只有条不紊的下了一道又一道军令,重整全军阵型,准备下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
无人知晓坐在城内的那位楚狂人究竟作何心思,当两军再度对阵厮杀,东越大军被逼的一步步后撤。
一里。
三里。
五里。
十里。
东越国门,山阳城,已在眼前时。
一人一剑从两军头顶掠过,悬停在山阳城下。
千百年来,从未有这般场景,几乎所有人,不论敌我,皆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刀枪,震惊的看向那一人一剑。
那人并未大显神通,只是以剑在古旧的城墙上刻下了七个大字。
不破此城终不还!
紧接着,那人的嗓音传遍了长野上每一个人的耳畔。
“除了我李长安,谁敢破此城,便是与北雍为敌!”
吴金错不敢相信,山阳城的百姓更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后,已兵临城下的十五万商歌大军真就乖乖听话撤了兵,半点不拖泥带水。
那一袭青衫独自一人立在阵前,身前则是十数万东越大军。
这等场面,古往今来,前所未有。
吴金错不自觉握紧了刀柄,或者说从方才起便没松过手,天底下青衫仗剑的女子屈指可数,胆敢独身掠阵的唯有那个人。她若一剑催城,这般近的距离下,再来十万人马也无济于事。不说为了家国天下这种大义凛然的漂亮话,哪怕仅是为了那位以身殉国的老将军,他吴金错也敢斗胆死上一死!
这并非江湖的义气之争,仅是对前人的敬仰之情。
李长安负手而立,不公古剑悬停在她身后,隻这一人一剑便压的对面十数万东越大军喘不过气来。当然,十数万人,便是一人半刀,即便她李长安是陆地神仙也死的不能再死。但前提是,有人拔的出刀。
立在她对面的白衣女子相隔不过五六丈,李长安始终面带笑颜,脸色有些苍白的洛阳则更显神色清冷,看不出丝毫喜怒。
正在双方气氛越发凝重时,李长安微微抬头,朝不远处的城头上望去。以往那里总有一个喜欢看人来人往的魁梧身影,如今只剩一个中年儒士。二人遥遥对望,皆看不清对方神情,但处在当中的十数万人却不由得感到一股千斤压顶的气势,无疑让当下的氛围更加雪上加霜。
人群中,初临阵的一些年轻甲士握刀握枪的手皆止不住微微颤抖。
李长安忽然笑了笑,所有人都跟着暗自松了口气。
而后便听中年儒士声如洪钟,朗声道:“有请贵客,入城一叙!”
若说李长安刻字城墙的行径震惊天下,楚寒山在大敌当前时请敌国王侯入城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长安淡然收回目光,望向那始终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似是在对她道:“许我一炷香的时辰,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一眨眼,人便没了踪影。
吴金错愣神间,洛阳已转身朝山阳城走去,低声道:“回城。”
洛阳怀里抱着一颗头颅,牵着一匹老马走在大军的最前头,马背上驮着一具身形魁梧的尸首。她全然不顾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走的很慢,好似再走的慢一些,这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噩耗便永远不会传到城内。
跟在后头的吴金错不知何时红了眼眶,而在他的身后,有跟随余祭谷多年的老卒,有才入军几年的新兵,还有当年从春秋战场活下来今日执意要随大将军征战到最后的花甲老者,有些人忍住了泪水,却止不住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