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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首何等修为,当下便察觉出一丝不妥,但一时间未能理出头绪,反问道:“王越剑冢铸剑炉不过一座庭院大小,我这洗剑池方圆一里,还不够大?”
李长安哦了一声,“那是有些可惜了。”
叶白首顿时慌了神,赶忙问道:“此话何意?”
李长安好整以暇的双手揣袖,淡然道:“听闻你们东越的江湖宗门与朝廷琴瑟和谐,相辅相成,为了你们的公主殿下,想必叶庄主也不在乎这一池子的好剑。毕
竟剑没了可以再铸,若能成就你们公主天下剑主,洗剑池可是头一号大功臣。”
叶白首脸色煞白,哪还有半点潇洒意气,他嘴唇微微颤抖,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好歹是一品归真的大宗师,李长安也不愿见他狗急跳墙,又宽慰道:“好在是我领着她来,若换做楚寒山那狂人,莫说这一池子的好剑,就连你庄子里的藏剑都不定保的住。更何况,就算眼下这些剑认了主,未到用时,仍在这剑池之内。只不过用完能剩下几柄,归不归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话不说还则罢了,一说叶白首险些气急攻心。
洛阳天生剑胎的传闻,叶白首自是有所耳闻,且在洛阳回东越时特意铸了一柄好剑打算送往宫中,但得知公主有天下第一剑的神术在手便不得不作罢。只是不曾想,有朝一日整个洗剑池竟都成为了这位公主殿下的兵械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日后这洗剑池可还能出得了一柄绝世好剑?即便出了,也多半落不到他人手里。
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叶白首都不可能答应。但这是何人,是他们东越唯一的公主殿下啊。
莫说一个洗剑池,就是整个东越都成了公主的剑库,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但这话,自家人说得,从一个好似幸灾乐祸的敌寇嘴里说出来,就由不得不恼怒了。
叶白首不愧是一宗之主的大宗师,养气功夫极好,当下也不曾翻脸,隻一甩袖袍沉着脸道:“李长安,你休想从我这拿走分毫,一把剑坯都不可能!”
李长安风轻云淡的瞥了他一眼,笑道:“那可不是你我说了算,我徒弟虽是我徒弟,但公主殿下是她师姐,她师姐若非要赠剑,我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硬拦着,叶庄主你说是不是?”
“一派胡言!”
“不信你自个儿去问问。”
“你!我懒得与你这无赖货色争执,待公主殿下回来,我自当问个清楚明白。”
眼见着叶白首气急败坏,李长安差点乐出声来,憋着笑道:“叶庄主,咱们互相看不顺眼便罢了,莫牵连晚生后辈,相信以叶庄主的眼光也瞧的出来,那小丫头也是个天生剑胎,庄主若不介意,我可让她给你当半个徒弟。”
“我呸!”
叶白首已顾及不了许多,平日里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他指着李长安的鼻子,秉持着最后的风度,怒道:“损我好剑不够,还想偷学我派剑道,李长安你要脸不要?”
李长安仍旧安然自若,平静道:“庄主此言差矣,先贤曾有言,集大成者馈于天下,余老将军不惜己身为天下江湖重开天门,不就是为了人人可登天门?我李长安虽无大义,做不得舍己为人,却也不小器,天下剑客若人人学会一剑清风,我甘之若饴。”
叶白首微微一愣,一阵清风拂面而来。
脚下洗剑池忽然水柱升腾,犹如一条条蛟龙飞升九天。无数飞剑拔地而起,好似一场大雨倒罐银河。
举目望去,满眼剑光璀璨,上万柄飞剑悬于半空之上。
天边一抹火烧红霞,映衬出一幕万剑星辰。
而那白衣似仙的女子,便立于星辰之上。
我若为剑,天下无剑。
江湖千百年,自古阳盛阴衰,女子在武道一途与男子相较几乎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与自身无关,乃是天地造物使然。往前细数几百年,女子大宗师也不过寥寥数人,这些万里挑一的上天宠儿皆不外乎几个必要条件,天才中的天才,自身气运极佳,再加上雄厚的家世根基,以及一个肯倾囊相授的名师。
很巧,洛阳与李长安都属其中。
只是就眼下而言,洛阳的家底甚至超出当年李长安许多,可惜时运有些不济,东越不久前才失去了一条化龙的龙鲤,以及一位陆地仙人。虽大半龙运移花接木到了她身上,但中途流出去多少,难以估量。
当务之急,便是稳住东越民心,若能在此时横空出世一位陆地剑仙,那无疑是久逢干旱遇雨露。
但以整个洗剑池为代价,是否太大了些?
叶白首仰头望着漫天剑影星辰,悲喜交加。
许是同为剑客,李长安见他满脸悲恸竟有些于心不忍,既为这位洗剑池宗主的胸怀大义心生钦佩,也为将剑视如己出的铸剑人心生怜悯。
许多剑客把佩剑视作性命,人在剑在,人亡剑亡,与剑心神相通,才可做到人剑合一。
早些年李长安难以感同身受,于她而言佩剑乃身外之物,她的身躯便是剑,她的意念便是剑意。所谓的人剑合一,便是与天地契合。
直到衝河一战,两次借剑,命悬一线,她才真正感受到剑并非死物。鱼卢是师父白鹤子的思念,王越是剑冢世代人的传承,不公是李家,是北府军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