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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再度将她揽回怀里,沉声道:“是又如何,你以为我不知晓,来此之前你赶不及去鹿台湖寻我,便险些去了长安城。我若身死,你是不是要宰了姜漪替我报仇?”
怀里的人儿过了半晌,才闷声道:“旁的做不了,报仇总还是能做到的。”
李长安气笑道:“傻不傻啊?”
没成想,此言竟惹恼了仙子,一把挣脱开来,怒瞪着她道:“你不傻,跑去山阳城墙上写字!”
李长安无奈道:“这怎能相提并论,我不过写几个字,你可是要去皇宫杀皇帝。”
洛阳双眼眯起,眸底寒气嗖嗖,冷声道:“你是在与我讲道理?”
后知后觉的李长安愣了一下,诚惶诚恐道:“不是,绝对不是!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李长安手指还没抬起来,洛阳便忽然转身朝门口唤了一声:“陆姑娘。”
李长安赶忙缩回手,偏头衝门口一笑,“陆丫头,是不是饭好了?”
陆沉之漠然点头,“王大夫说家
中忘了备酒水,王爷若要喝,便即刻去买来。”
尚未等李长安开口,洛阳便冷冷瞥了她一眼,道:“喝什么喝,不许喝。”
贵为亲王,却连喝口酒都不得自在的李长安能说什么,敢说什么?但该占的便宜还是得占,她站起身抖了抖衣袖,微笑道:“是,全听夫人的。”
赔了夫人又折兵,洛阳脸色更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出了门还招呼了站着不动的陆沉之一声:“陆姑娘,咱们走,让她自个儿锁门。”
其实兖州境内常有夜不闭户的景象,不过既然仙子都给了台阶,李长安又不是蠢人,哪有不下的道理。
八仙桌摆在院中,众人围桌而坐,虽各自身份不同,席间却也一片融洽和睦。尤其是那对少年人,“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李得苦那些年在流沙城也不是白混的,肚子里的小心思比起她师父隻多不少。没多会儿,少年就被激的猛灌了三大碗黄沽酒,看的李长安一阵肉疼,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在院角柴火堆下面挖出来的。早前范西平就有这习性,没成想还真给她碰上了,可惜便宜了那少年人的口腹。
酒菜尽兴,一直吃到夜深,院外响起第一声炮仗的时候,身为医者的王大夫举起了酒杯,说了一堆吉利话,大概是许久不曾这般热闹,酒不醉人人自醉。玉龙瑶陆沉之收拾了满桌的狼藉,李得苦在屋内生起了一盆炭火,洛阳搀着有些醉意的王大夫先进了屋。等其余人忙活完,重新聚在火盆边时,这命运多舛了半辈子的女子已坐着沉沉睡去。
衣衫算不得厚实的少年窝在门槛儿边,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阵阵出神。
李长安手里捧着玉龙瑶沏来的茶,脸上印着一片温暖火光,轻声笑道:“今年这个年关,当真是有人哭来有人笑,也有人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李得苦笑着接话道:“师父,那咱们算不算运气好?”
运气好?
李长安但笑不语。
算起来,自打出崖一晃便过了三年,这三年中多少回生死一线,李长安自己也数不清。若都是因为运气,那她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范西平曾言,人之一生命数有定,前半生顺风顺水,后半辈子免不得多灾多难,反之则亦然。所谓苦尽甘来,也是这个道理。
洛阳望着李长安的侧脸,火光在她眸底跳跃。
那年她亲手放她出崖,以为放出了一个祸害天下的混世魔头,曾想着,待到她剑道大乘的那一日便亲手杀了她。在衝河时,她分明有机会,但那时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救她。回到东越的时日,无数个日夜,她的梦里总有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将她一步步推向她。
若前世有缘无分,那今生今世又如何?
李长安朝她望了过来,笑容温暖。
这一夜,在这个兖州的偏远小镇里,有一方小院,门前还挂着去年的旧桃符,屋内灯火通明直到来年新晨。
打从初一起,隔壁王大夫的小院就没怎么消停过,时不时有街坊邻里拎着自家自产自酿的吃食物件来拜年。来的人里,大都麻布棉衣,偶有衣着体面些又远不及富贵人家的,多半是哪家高府门庭的下人,但时而也有那么一两个锦衣华服却两手空空的商贾登门造访。
寿陵小镇地处兖州腹中,方圆百里内无甚大城倚靠,周遭又多是高山险峻,既不适宜家家种地,也不适宜狩猎,唯独草药多。尤其是背阳的山坳密林中,有许多别处罕有的臻稀草药。故而小镇虽地界不大门户不多,但靠着贩卖草药白手起家的商贾倒是不少。每年春秋时节,便有不少外乡药商来此拣货,春时收冬药,秋时收夏草。
今年这些外乡药商显然比往年来的早,从王大夫的小院出来时大都满面愁容。
头一日李得苦听见动静就趴在自家墙院朝隔壁院子里望,趴了没多久便一脸眉飞色舞的跳下墙头来,与李长安打了声招呼就去了隔壁。接连好几日都是如此,一大早出门,傍晚回来还总稍待着各种小吃食,说是镇子上街坊邻里送给王大夫的,她一个人吃不完就拿了些回来。李长安终于知晓这丫头怎这般勤快,便也没多言。
这一日不到晌午,李得苦就回了自家院子,见玉龙瑶在院里煮茶,便上前讨了杯茶喝。只是大冬日里,又是习武的身子骨,李得苦额头竟渗出了一层薄汗。洛阳自然而然掏出一方绢帕,一面给她细细擦拭,一面柔声道:“又替王大夫回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