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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书屋 > 仗剑行_澜野【完结】 > 第6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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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页

 

李长安腾出一隻手拍了拍身边小卒肩头,宽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家大将军若怪罪下来,有本王替你们担着。”

不然还能怎么着?如今整个北雍都是王爷说了算,莫说一坛子酒,泷水郡洪府的果都将军还不是说宰就宰了?

小卒挤出一抹苦笑,躬身抱拳道:“多谢王爷。”

李长安抱着酒扬长而去。

两鬓霜白的中年书生盘膝埋首案前,听闻登楼声也未抬头,直到溢出坛口的酒香扑鼻而来,李元绛才搁下了手中笔,抬头望来。

李长安就藩归府也有些时日,但比李元绛预料中仍是来的早了些。

看着李长安暴殄天物的将酒水斟满碗中,李元绛轻叹道:“这坛九泉香集九山甘泉,以独家秘法去其糟粕存其精华,十年酿一坛,你如此喝法,大将军见了必定痛心疾首,犹如夺妻。”

李长安哈哈大笑:“酒酿出来便是给人喝的,一直藏着掖着岂不是糟蹋了,大不了咱们给他留一口。”

李元绛淡然一笑,不再多言,端起酒碗饮了一口,随即闭眼回味,苍白病态的脸色浮现出一抹陶醉神情。

李长安饮酒无声,目光落在案桌上,待李元绛意犹未尽的再睁眼,才道:“先生在写什么,可否借我一观?”

李元绛抬了抬手,示意她自便,缓缓道:“瘦驼县养兵,流沙城驻兵,两处布局我已详尽理出,各州郡领兵将领,以及领兵数目亦在其中。”

李长安看的目不转睛,待李元绛慢慢饮完一碗酒,才抬起头来,钦佩之情不言而表。燕赦曾说不知这个三十年走天下二十年坐孤楼的中年书生读了多少书,做了哪些事,眼前这份近十万字,囊括北雍上千名文臣武将

的书简便是最好的佐证。犹如经传注疏般细致入微,每一位都写明其可取之处,用之弊端,缘由与后果亦阐述分明。换做旁人,莫说提笔,即便有这份宏图大志也不知该从何下笔。若说武将身后有千军万马,那这个书生唯有一支笔杆孤军奋战。

鬼才李元绛,当之无愧。

放下手中书简,李长安给书生手中空碗斟满,疑惑道:“朝廷规定地方郡守掌兵不过千人,边关可至两千,先生所写领兵数目却折减过半,这是为何?”

中年书生端碗轻笑道:“长安城新旧更迭,北雍自然也得推陈出新,如今各个州郡兵权过于集中,都捏在那些军功在身的老将手中,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若无战事这些年轻苗子想要往上拔便举步维艰,一来无威望二来无经验,待到战火四起这些老将战死沙场,北雍将领便青黄不接,到时都是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领头衝锋陷阵,呼延同宗梦里都能笑掉大牙。再加上这批清流抵住人数众多,若不把老家伙手中的兵权分散出去,哪来那么多位置填补空缺,这就如同削藩是一个道理。北雍有了更多的实权将领,也可减轻官场那些乌烟瘴气,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有真本事谁填坑。不论官宦子女,还是将种子弟再有走旁门左道求官求职的,往后也不必再心慈手软。”

李长安细细咀嚼,愈是往细处深思心底愈是钦佩,李元绛相当于把北雍未来十年的布局给披荆斩棘出了一条平坦大道。

中年书生饮了口酒,叹息道:“洪光侯虽是敲山震虎,但其子洪士良仍旧太过年轻,王爷此棋过于冒险,需知天下万物,唯有人心不可测。”

李长安沉吟片刻,兀然一笑:“先生即有这般打算,不如尽早提拔些年轻苗子,若是不放心那洪士良,本王这里尚有一个辅佐人选。”

中年书生问道:“何人?”

“守关营副尉赵魏洲。”

中年书生怔了怔,瞬时恍然,会心一笑。

此后二人对饮谈天地,直至掌灯时分,谁也没先开口提及李长安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晃了晃空了半坛多的酒,李长安显是有些微醺,对面李元绛苍白面色上也有了几分红润,他转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绵绵小雪,眼神迷离,轻声道:“当年也是一个落雪的日子,范西平带着她来见我。”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这般高,眉清目秀,知书达理,我牵起她的小手时,摸到掌心老茧,便知晓这女娃将来必定命途多舛。”

李长安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碗中烛光倒影,木然出神。

“那是我来将军府第一次出楼,也是最后一次。她名李长宁,范西平让她拜我为师,我便收了她做关门弟子。她跟在我身边终日读书阅卷,每隔三年便出府一次,一次走上小半年,四月清明时走,十月落雪而归,从不更改。”

“范西平行事鬼神不知,兴许天下只有他自己知晓缘由,我对这个弟子谈不上倾囊相授,但也不曾藏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终归是亲眼看着长大的丫头。有一回她带着伤回来,我便问她去了何处,她对我素来坦诚,说是去了屠魔崖看望她的妹妹。上山时遇上了正道宗门弟子,双方厮杀,她不忍下手被对方所伤。”

“李将军长女文采出众,当年文坛一骑绝尘,令

无数读书人心神向往。我摘录在册的诗词文集有她大半,可惜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我曾在大将军珍藏的一副画像中见过她的容颜,她们确实很像,但我知晓她不是李长宁,我也不愿她成为李长宁。”

这个读了一辈子书,写了一辈子书的读书人独自絮叨了许久,而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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