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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自打青衣女冠入宫为国师之后,每隔三日又可见京城大小官员一大清早急赶慢赶的前往宫中例行朝会。
这等景象间接告诉了百姓一个喜讯,陛下又上朝了。
于是大街小巷又逐日恢復了以往的生机勃勃,茶余饭后,家长里短,闲来无事再骂骂那个远在天边的北雍王。
今日朝毕,姜家女帝只听完上奏便早早下朝,留下三公主在殿上继续与百官决策施行。一众朝臣也早习以为常,按部就班,三公主殿下监国以来政事上极少有差错,但偶有妇人之仁的时候。能站在殿上的公卿大臣皆可算是两朝老臣,对于这位未来新帝自然包容多于苛责,好在三公主听得进忠言逆耳,且不骄不躁,老臣与新帝之间还算君臣相欢。私下里曾有臣子感叹,原本无人看好这位性子柔弱的三公主,如今再看,固守江山还是得需要这样一个仁善多过才智的君主,若换做与陛下
几近相似的四公主殿下,还真说不准商歌的江山日后会如何。
退朝后,姜岁寒出了太和宫便径直去了钦天司。
遮星台坍塌后,姜家女帝只是命人简单修缮了外墙,毕竟那时钦天司幸免于难,未受到过多的波及,对于素来勤俭的女帝而言,没理由在这个上面多花银子。
横穿整个钦天司的深长廊道上立着两个纤细身影,其中一人手捧着书,似是在向青衣女冠讨教,二人时不时一阵低声交谈。听闻脚步声,二人齐齐转头望去,就见一名身着黄缎蟒袍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笑容里透着遮掩不住的倦意。
“姜松柏,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合上手中书,姜松柏嘴角扬起一抹淡笑,眼前这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如今无论是神情还是样貌,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举手投足间自生出一股天子威严。
“你不去御书房来此作甚?”
在金銮殿上像模像样的三公主瞬时便露出了本性,上前一把抱住姜松柏的胳膊,唉声怨载道:“成日上朝批朱议政,我都快憋出病来了,松柏,今日日头好,咱们出宫去玩儿吧。”
一旁的澹台清平微微摇头失笑,正值风华年纪的女子,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
姜松柏不动声色抽出手,负在背后,淡然道:“平日里都有武陵郡主陪着,今日怎的想起我来了?”
有公主病也有公主命的姜岁寒不以为意,埋头就扑进姜松柏怀里,拿额头蹭着她的下巴,不依不饶道:“哎呀,你可别提姜孙信,这几日她邀了宋寅恪程青衣去城郊雅颂庄每月一次的月旦评,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再说你都回宫这么久了,也不陪陪我,我不管,今日说什么你都得陪我出宫!否则我就……我就……”
姜岁寒眼珠子转了半晌,也没就出个下文来。
姜松柏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无奈道:“行了,我陪你出宫,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在宫门等你。”
姜岁寒顿时欢喜雀跃,与澹台清平打了声招呼,便如来时一般急匆匆走了。
澹台清平收回目光,微笑道:“陛下前几日召见贫道,言辞间虽未提及隻言片语,却处处与殿下息息相关,如今李长安送来古方,至少还能延缓一年时间,殿下不必心急,莫要与贫道走的太近。”
姜松柏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小天庭山有多少弟子下山了?”
澹台清平低眸望向脚下养龙池,轻声道:“该下山的都下山了。”
姜松柏抬臂作揖道:“那改日再来请教真人。”
走出几步,姜松柏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清平真人,先前你说东北门户将有变故,东安王府气数已尽,可是真的?”
澹台清平笑而不语。
姜松柏又道:“如此一来,皇城里就剩一个李惟庸了。”
澹台清平淡然道:“自会有人取他性命,不必脏了殿下的手。”
姜松柏深深凝望了她一眼,转身举步离去。
御花园一角雅亭,年岁已是古稀的老者脚边倚靠着一柄漆黑油伞,可外头分明艳阳高照。坐在亭中的龙袍妇人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眉宇间也不再有往日的威严,神态
前所未有的柔和。
妇人目光落在老者另一边的空位上,怔怔出神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朕初临帝位,老首辅还在世,先生与他每日都争论不休,着实令朕头疼。没成想,这一清静下来,便清静了二十多年,反倒不时怀念那时的光景。”
老者没有言语,只是余光瞥向身边空位。
当年太学宫独善其身,广纳天下学子,为往圣继绝学,给后世留下无数读书种子治世济民,才有了今日的盛世王朝。司徒大祭酒更是着绝世典籍,《师说》一书警醒天下读书人,其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被世人奉为传世名言。老祭酒门下弟子无数,桃李满天下,熟为人知的却只有两位。一个是如今太学宫大祭酒季叔桓,另一个便是开朝首辅薛弼。
妇人看向老者,似还在回忆,“朕记得,先生当年提过一嘴,司徒祭酒门下有五位最得意的门生,先生便是其一。”
既是天下谋士口中的卧龙先生,又被范首甲戏称为影子宰相的李惟庸垂眸轻叹一声,嗓音沙哑的道出那一个个曾一鸣惊天下的名讳。
“季叔桓,薛弼,范西平……”老者兀自笑了一下,“说起来,剩下那人其实算不得入门弟子,只是挂了个名号罢了,但我们五人中却属此人名声最大。春秋八国,南北两朝,江湖朝野,谁人不知她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