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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水囊,老者痛饮几大口,抹了把嘴,啧啧道:“不入中原,不筑城池,楚寒山,放着几十里大好沃土隻做战场坟冢,岂不可惜?”
看起来与寻常儒士大家一般无二的老者抬手勒了勒肩头书箱的布带,竹编书箱不重,里头也没装书籍,只有一封以皇室洛阳纸写就的书信,信纸虽薄,但其中的每一个字都重如江山。
遥望见那道宛如天人手笔的巨大剑痕沟壑,老者便知道,就快到了。
半个时辰后,老者牵着马,站在城墙下仰望那人当年刻下的七个大字,剑痕笔锋一如人,张狂不羁。
老者感慨道:“你以为你刻的是保命符,殊不知亦是催命符。”
城门守城卒对此见怪不怪,自打那青衫女子在城墙上留下墨宝之后,凡是路过此地的皆忍不住驻足欣赏,有懂行的评头论足,也有不懂行的大肆诋毁,但大都不过是凑个热闹,听个茶余饭后。
城内快步走出一人,儒衫淡雅,气韵风流,守城卒瞧见此人纷纷抱拳行礼。中年儒士抬手製止,放缓了脚步,轻盈走到老者身后,作揖道:“楚寒山拜见季大祭酒。”
从荆州太学宫远道而来的季叔桓并未感到丝毫意外,转身回礼:“老夫如今身份已是商歌使臣,你我不必过于客套。”
楚寒山没再多言,展臂摊手,面色平静道:“请使臣入府。”
一路上二人没有言语,进了府门,入了待客厅,季叔桓放下背上书箱,不等楚寒山一尽地主之谊,便道:“如今东越军政,你楚寒山一人说了可算?”
楚寒山轻笑道:“天子尚在,臣子岂能僭越。”
季叔桓点点头,从书箱中取出一物,递过去道:“老夫年事已高,便劳烦你将此封议和书送去郢都皇城。”
楚寒山迟疑片刻,伸手接过,问道:“敢问祭酒,这究竟是议和书,还是招降表?”
季叔桓反问:“有何不同?”
楚寒山笑了笑,将那封明黄绸缎包裹的书信丢在一旁茶桌上,道:“两国平起平坐才是议和,九州之主若瞧不起我三州小国,我东越又何必俯首称臣,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
季叔桓摇头叹息道:“楚寒山,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书生意气。”
楚寒山淡然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不可为偏为之,李长安那套在下学不来,也不想学。”
季叔桓气笑道:“识时务有何不好?老夫知道你所求为何,可你也不想想,换做是你,在临死之前可会把一头出笼猛虎留在自己身后?退一步讲,此一仗若打,即便赢了,你东越还能存留下什么?你为何执意要重振一个毫无希望的王朝?”
楚寒山沉吟片刻,看着老者那双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微笑道:“谁说毫无希望,我大越尚有五万陌刀骑,各个年轻力壮,朝中亦有明君良臣,你们商歌的女帝还能活多久?一月,两月,还是半年?大祭酒,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季叔桓仍是摇头轻叹道:“倘若中原倾覆,你东越纵然举国之力,又如何与北蛮百万大军相抗衡?你便忍心再见天下生灵涂炭?”
楚寒山默然不语。
良久,季叔桓长叹一声,上前拾起桌上议和书,放回书箱中,最后道:“商歌未来新帝宅心仁厚,你若不放心,眼下尚有机会去亲眼看看,这封议和书你要是不送,老夫自己去。只是你等的那人,怕是等不到了。”
言罢,季叔桓转身朝外走去,忽然身边掠过一阵清风,眼前一晃,楚寒山已站在门外。
他朝季叔桓作揖道:“请使臣在府上静候几日,在下即刻回郢都。”
季叔桓卸下书箱,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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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日,忽然有一日陛下就不上朝了,弄得整个东越朝堂的百官都人心惶惶,而后不久便有消息传入郢都的大街小巷。
他们的女帝陛下御剑万里去东海找韩高之那个老杂毛一较高下去了。
结果理所当然的输了,但于东越百姓而言,却很是振奋人心。
几日后,重新恢復早朝的百官站在大殿上,看着他们一如既往面色清冷的年轻女帝,齐齐松了口气。
陛下威震四海是好事,可一国之君侧重的从来就不是个人武力,终归还是远离江湖的好。几个年高德勋的老臣趁此机会殿上进言,陛下虽未曾表态,但总算是听进去了些,据后宫的掌印大宦官说,自打回来后陛下连着一旬时日都不曾碰剑了。几个老臣听了,满脸欣慰,老丞相秦晋卿更是直言,老臣死而瞑目矣。
下了朝后仍旧喜穿白衣的女子端坐于案桌前奋笔疾书,前段时日因为跌境修养身息落下了不少政务,虽有御前笔吏辅佐,但需要她亲自过目的奏章仍是不少。
近侍女官入殿通传,说帝师楚先生求见。
洛阳头也不抬的道:“宣。”
而后又朝左右御前笔吏道:“你们先退下。”
几人出去,一人进来,将将抬臂执礼,洛阳便道:“先生难得回来,若是为我不自量力挑衅韩高之而来,就不必多言了。”
特意换了一身朝服才进宫的中年儒士笑意玩味:“看来那几个老头儿没少在陛下耳边唠叨,微臣就不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