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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骤雨如同中年汉子所言,来的急去的也快,桌面上酒壶空了,肉也吃完了。
妇人壮着胆子挑开一条缝隙,那年轻公子不知何时离去,长凳上隻坐着她的丈夫,呆呆看着手中的空酒碗。
妇人疾步走出后堂,倚在门边朝外头张望了几眼,淅沥沥的小雨中没有人的身影。她松了口气,返身回到丈夫身边,心有余悸道:“那公子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用长着厚厚老茧的拇指摩挲着酒碗沿,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呀,就是你祖父口中那个总去落雪湖捞石子的女疯子。”
妇人惊讶的捂住了嘴,难怪那公子身形看着格外单薄,原来是个女子。但她更不明白,时隔近甲子光阴,那人怎半点不见老态,祖父在世时也隻留下隻言片语,不曾提及身份,她隻知道,墨家堡外的那座落雪湖曾经有个女子在湖边结庐而居,每日都潜下湖底去捞石子,要知道,长留山的落雪湖以冰冻三尺着称,湖虽不大却极深,寻常武夫莫说下水,便是站在湖边冻上一个时辰也受不了。所以提及那女子时,墨家堡里的人都管她叫女疯子。但妇人却觉着这女子不过是个痴情人,落雪湖底的石子白润如玉,触手丝柔,冬暖夏凉,是极佳的材料底子。听祖父说,她下湖捞石就是为了给心上人亲手做一副棋子,可惜最后没能送出去。舒瓷
妇人没有出声,拿起空酒壶晃了晃,又叹息一声放下。
中年汉子握住她的手,温和笑道:“没事,有我在。”
妇人抱住丈夫的胳膊,依偎在他肩头,轻声道:“那公子是不是上山去了,老田,不如咱们也回去看看吧,我有些想女儿了。”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行。”
出了酒肆,沿着上山小道漫步雨中尚且有闲情雅致赏景的年轻公子,正是从长安城出来便直奔长留山而来的李长安。大概幽涧山庄庄主周云威也想不到,那尊姓李的大佛刚送走不过半月光景,自己又悄悄回来了。料想中,原本该在荆州逗留一月甚至更长的时日,可某些人非要死在这个时候老天也拦不住。虽说耽误了些功夫,但这趟出远门本就不急。
李长安走的慢,便叫身后尾随的一个年纪轻轻的江湖游侠儿追了上来。其实早在一里地外李长安就发现了他,许是眼馋赤鞘刀,又有些胆小,那人追上来后始终隔着十步的距离跟着。就在李长安企图甩掉他时,那人兴许察觉出了端倪,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搭话。
“这位仁兄,上山啊?”
就是这开场白,有些不如人意,若是眼前摆着一份莫大的机缘,仅凭这一句话就注定无缘。
李长安看也不看那浑身寒酸的游侠儿,冷漠的嗯了一声。
稍微识趣点儿的也该知道进退,可这小子涨红了脸也没退缩,讪讪笑道:“好巧,小弟也上山。”
李长安这回都懒得搭理,脚下稍稍使了个巧儿,就甩出了几步的距离。
谁知,那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加快几步又追了上来,李长安转头冷冷望了他一眼,原想靠着这张百鬼不侵的脸吓唬吓唬他,但那小子仅是一愣,又嘴角抽搐的挤出一个笑容。他显然是吓着了,却不敢表露出来,长期未修缮的山路本就湿滑,一个分神脚下便没踩稳,正当他吓得闭紧双眼准备滚下山去时,一隻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再睁开眼,便是那双比春寒小雨更冰冷的丹凤眸子。
透过单薄衣料,感受到那隻手心传来的温热,游侠儿那张巴掌大的俊秀小脸瞬时烧的铁红。他手足无措的挣脱开,低着头抱拳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李长安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又反覆握了两下,这才正眼打量起眼前的人。身形纤细,踮起脚尖恐怕也不及她肩头高,脸蛋俊秀肌肤白皙,若非风尘仆仆又衣着寒酸,就显得过分阴柔,细细打量之下,怎么看也不似一个四海为家的江湖游侠儿。浑身上下也就腰间那柄粗糙烂製一看就不值几个钱的佩刀,极为符合身份。再加上胳膊上柔若无骨的触感,大抵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无疑。
李长安收回目光,淡淡道了一句“举手之劳”,便继续上山。
游侠儿愣了一下,又锲而不舍的追上来,自报家门道:“小弟名叫吴甲归,幽州人氏,敢问兄台贵姓。”
吴甲归?
这类谐音名字乍一听便觉着有些怪异,但稍稍一想便能猜到其中意思,吴甲归,无家归。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李长安便回敬道:“在下常安,徐州人氏。”
“徐州啊……”
明显是化名的吴甲归愣了一下,远在东北的徐州离南疆数千里,兴许尚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吴甲归一时没了言语。
不过很快她又恢復了笑脸,兴致勃勃的问道:“常兄远道而来,路途上必定见识过很多风土人情,不知常兄可去过京城?小弟听说京城遍地是黄金,只要有真本事,不愁出人头地,是不是真的?”
李长安斜了她一眼,“你想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