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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想起了什么,姜孙信忽然笑了笑,“还有一次,她虽未沾酒,我却觉着她醉了,她说她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金銮殿上,却不是长安城里的那座金銮殿。高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女子容貌与李长安分毫不差,但她知道那不是李长安,而她也不是她自己,因为那女子唤她上官。”
姜孙信转头望来,“李姑娘,若真有前世今生,你会不会希望自己就是李长宁?”
李长宁微微一愣,想起那双没来得及看一眼,所以注定遗憾终身的碧绿眼眸,轻轻摇头:“我只是这一世的李长宁,便足矣。”
姜孙信看着她神情淡淡的侧脸,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两情相悦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水到渠成,但对于有些人而言,却是难如登天,尤其当中间还隔着一道天理难容时。
姜孙信收回目光,嗓音平淡道:“李姑娘,你也不必再三试探我,母亲是母亲,我是我,不论李长安与母亲有何打算,只要李长安不食言,不让姜松柏如愿以偿,倘若到时岁寒仍愿背负这片江山,我便不会做那不义之臣。”
姜孙信看着脚下的山路,不知是说给李长宁听,还是在告诫自己,轻声道:“她是我皇姐。”
身边徒留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临到山脚下前,山路上只剩姜孙信一人的孤独身影。
小天庭山顶,见微宫前。
因为年关休朝,时隔数日不见的文武百官,在见到年轻女帝时,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分明还是那张脸,分明还是那个身形,却总觉着好似哪里不同。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不禁打消了疑念。
年轻女帝手托金樽,一步一步踏上祭祀台,只能望其背影的臣子尚未听闻圣旨,便纷纷跪拜。
因为站在台上的女帝,分明就是年轻时的先帝!
不是太像,而是如出一辙。
上元刚过,塞北关外依旧是黄沙白雪的寒冬景象,古阳关前往邺城的三十里官道上有三骑悠悠缓行。
左右两侧是一位身披火狐裘的妙龄女子与一位黑袍老道,当中的年轻公子身形高挑,即便坐在马背上也比身边二人高出不少,一看就是出身北地的世家子,但容貌却生的北人南相,左眼下一颗泪痣不显阴柔反倒衬出几分勃然英气,加上一身雪白狐裘,瞧着比谪仙人还仙气飘飘。
许是昨夜有过一场大雪,此时小雪轻扬,但三骑依旧走的不紧不慢。
临近邺城,遥遥可见那座风雪中的雄伟城头,年轻公子笑道:“记得儿时曾随家中长辈来过一次,当时也是这么远远看着,就觉着好高好壮观比北契任何一座城池都魁伟,难怪咱们的铁蹄踏不破。可进城以后,我便不那么想了,那年刚好是两北战事最惨烈的一年,呼延同宗打掉了近十万精兵,北雍也不好过,燕字军战损七万余人,白马营险些就只剩个营号。城内随处可见断肢残臂的老卒,还有年轻的寡妇和衣衫褴褛的小乞儿,那时我便想,咱们兵强马壮的草原儿郎凭什么攻不破古阳关,打不下邺城,就凭这些老弱妇孺吗?”
年轻公子摇头嗤笑:“如今我仍是想不明白,所以才要来亲眼看看,有你李长安的北雍,和没有你的北雍到底哪个更难打。”
黑袍老道犹豫了半晌,开口道:“陛下,贫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轻公子斜了他一眼,笑眯眯道:“那就闭嘴。”
出师不利的黑袍老道面色一紧,好似吃了口狗屎,不想咽下去也不敢吐出来,憋得那本就不多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所幸一旁面容秀美颇有几分江南韵味的女子好似没听见一般,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总归算是给老道留了几分颜面。
年轻公子却好似意犹未尽,笑容玩味道:“凌霄真人,听闻从此次新武评起不再将三教中人纳入其中,为何身为道宗十方林师祖的你却位列其中,且还是名次不低的前三甲?”
听闻此言,妙龄女子缓缓别过了脸,但微微上扬的嘴角仍是没逃过黑袍老道的毒辣眼睛。
正是当年衝河一战时,被迫出关前来替张须陀压阵,却始终躲在天上不肯露面的道宗真人,轻蔑笑道:“都说天下道教正统归中原,贫道偏不信,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虚无名头,中原士子最是拿手,想来那些道教中人近墨者黑,在这方面本事也不差。他们不承认无妨,贫道也不在乎。”
黑袍老道说着,转而望向年轻公子,面露担忧道:“倒是陛下,隻留一个宇文盛及在龙石州当真放心?”
这个才穿上龙袍,没坐几日铁王座的北契新帝轻飘飘瞟来一眼,淡然道:“是谁先前拍着胸脯说,谁胆敢有不臣之心,贫道一个五雷轰顶就叫他万劫不复来着?”
黑袍老道面露窘迫,那日当着几个心腹近臣的面,他做为整个北契江湖唯一一个陆地神仙自然得给宗门撑撑脸面,哪知这位新主竟听进去了,还放在了心上。若手握十万精锐骑兵的宇文将军当真造反,那他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