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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女子哦了一声,“就是那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斗大字不识的朱哮海啊。”
汉子额头都见汗了,“姑奶奶,你小声点儿!”
话音刚落,汉子就觉着一道阴冷目光投来,情急之下他赶忙背过身去,装作与那青衫女子不相识。
年轻男子看过来时,眼中不由的亮了一下,嗓音温和了几分道:“谁敢直呼本将大名,站出来。”
众人目光跟着齐齐望来,青衫女子仍旧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好似吃了十个熊心豹子胆,笑眯眯道:“朱哮海,你如此嚣张跋扈,你老子知道吗?”
打铁声戛然而止,整条街道一片死寂。
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今日狼山城又要死人了。
在崇尚武力,以拳头为尊的北雍,如朱哮海这般豪横跋扈的将种子弟比比皆是,这些手握兵马的地方武将就是规矩,甲士手里的刀弩就是道理。在中原有句老话,叫做民不与官斗,而在北雍有句老话,叫做民官皆不与兵斗。不怪中原百姓骂一声北雍蛮子,若是中原的世家子弟,即便跋扈也绝不敢嚣张到目无王法的地步。
可北雍各个州郡,除却将军府所在的朔方郡,此类恶霸行径对当地百姓而言早已见怪不怪。
朱哮海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眯眼打量那个站在街边,抱剑而立的青衫女子,嘴角泛起一抹隐晦笑意。
身后一名凭借一身拍须溜马功夫得主子青眼的扈从眼珠子一转,便知主子心意,于是探出脖子,凑前小声道:“公子,这小娘子一看就是外乡人,那细皮嫩肉的模样许是从青州来的,吃起来可比铁匠铺的小妇人可口的多,公子您放心,隻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保管不再失手。”
朱哮海冷冷斜了那扈从一眼,后者讪笑着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
前几日春光明媚,这位统帅府的朱大公子领着一帮狗腿恶奴出城围猎,回城时遇见一对刚进城的小姐妹,长的那叫一个水灵灵,尤其是年纪稍长的女子,身段玲珑气质冷艳,一眼就险些把朱大公子的魂儿都给瞪没了。在狼山城吃腻山珍海味的朱哮海何曾尝过这等江湖女侠的滋味,二话不说就要把人掳回府里享用,没成想十几个身手不俗的彪形大汉愣是给那女子一人就揍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朱哮海自己也未能幸免,叫那女子一剑就给撂下了马,屁股都摔成了三瓣儿,趴在床上嚎了三日。隻是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丑事朱哮海不敢跟家里人说,等到能下地,便又领着狗腿恶奴出门寻仇,好巧不巧碰上了卖刀救母的少女。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隻找苦命人,老话当真说一点儿没错。
朱大公子此时心情却是大好,但看那青衫女子的眼神不敢过于露骨,摸了摸下巴道:“模样是好,就是瘦了点儿,那把剑看着也碍眼的很。”
狗腿扈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公子明显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眼下当街这么多人看着呢,若重蹈几日前的覆辙,场面委实有点难堪,以后传出去,朱大公子还怎么在上西道耀武扬威?
扈从小心翼翼道:“那小的再去喊些兄弟来助阵?”
朱哮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一个小娘们儿而已,还得本将用宰牛刀不成,你当咱们北平骑军各个都是吃素的?”说着,他抬手一指,朗声道:“儿郎们,此女对朱大将军出言不逊,给本将拿下,押回去问罪!”
街面上的围观人群虽早已明哲保身的让出了一条宽敞大道,但十几步的距离委实不够衝锋,十几名骑卒却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策马抽刀撞向青衫女子。
在场许多人都不曾上过战场,但脚下震震马蹄却似擂鼓敲在心头,不由得让人心惊胆战,同时也有不少人为那青衫女子扼腕痛惜。
少女见那些铁甲骑卒衝撞而来,仿佛吓破了胆,愣在原地不知闪躲,所幸小妇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进了铺子里。小妇人自己眼下亦是六神无主,此祸事源起于铁匠铺却连累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乡女子,良心不安的小妇人看向自己的丈夫,打了半辈子铁,也见多了这等荒唐事的中年铁匠隻是沉默不语。
眼见那帮人强马壮的骑卒就要撞上青衫女子,小妇人下意识捂住了少女的眼睛,自己也别过了脸。
隻是意料之中的哀嚎并未响起。
唯有一声沉重的闷响,宛如晴空炸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瞪大了眼睛,仿佛白日见鬼。
比起燕字军中精锐骑卒的甲等战马,这些同样出自沂州马场的北平战马显然稍逊一筹,离青衫女子不足五步时才将将爆发出衝劲,隻可惜势头刚起,不等马背上的骑卒借势挥刀,马腿便莫名其妙折断,连人带马径直撞向大地。紧随其后的几名骑卒饶是骑术再如何精湛也不可避免的衔尾相撞,一时间,街道上人仰马翻,尘土飞扬。
在看那青衫女子,纹丝不动,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衝在最前头折断马腿的那一骑直接飞扑出去,摔在青衫女子脚下,若非女子好心用脚踩住了他的头,兴许还得滑出几丈远。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十几骑眨眼间便撞成了一锅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场近百双眼睛,没人看清那青衫女子是如何出手的,就好似这些骑卒左脚拌右脚,自己把自己给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