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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郭二人皆愣在当场,尚未来得及磕头谢恩,李长安又道:“话又说回来,你二人欺上瞒下,以下犯上,光这两条就足够夷三族,但本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莫说朱永成,朱家这些年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砍八百回脑袋都不够,死不足惜。本王也懒得计较你二人先斩后奏,只不过既斩草,就得除根,余下的事就不必再跟本王禀报,你们自行处理妥当便是。”
郭荃悚然一惊,抬头道:“王爷,可……”
陈重一把摁住他,低声怒斥道:“闭嘴!”
李长安摆了摆手,没再言语。
二人爬起身,双手抱拳,躬着腰,倒退出了小院。
走出驿馆,郭荃仍旧心有余悸,面复如初的陈重擦了擦胸前早已干涸的血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微扬,他大步朝前踏出,满面春风得意。
小院内,看着地上人头的燕白鹿眉头紧皱,一手不自觉握住刀柄,犹豫道:“难保此人不会是第二个朱永成,王爷,不如……”
闭目养神的李长安尚未开口,李相宜轻笑道:“边关十多年无大战,如陈重这般当年没能出人头地的北雍将领大有人在,人人皆有可能成为第二朱永成,难道都得赶尽杀绝?”
李长安睁眼就看见燕白鹿一脸不服却又找不出反驳理由的憋屈模样,笑道:“武将不比文官,后者重在打熬资历,为官之道光有才华不够,很多时候为君分忧,凭的就是这一点点打熬出来的圆滑。所以这些文官我不轻易动,而是让那些赴北的学子慢慢渗透,但武将不同,只要上了战场就能看出一个人有无将帅之才,为何两北大战那年一夜之间崛起无数青壮将领,原因便在此。仕途看天命,沙场靠拚命,只要有仗打,任何一个小卒都有可能在短短十几场战事中迅速拔升高位,燕小将军,陈重这种人是杀不完的。”
燕白鹿抿了抿嘴,转头看了看李相宜,在美人那一抹巧笑嫣然之下,彻底没了言语。
李长安啧啧两声,摸着下巴道:“以后啊,多跟你媳妇儿学学。”
燕白鹿一眼瞪来,李长安权当没瞧见,转了话锋道:“听说陈重有个素未谋面的女儿?”
李相宜收敛笑意,正色道:“确有其事,当年他妻子死前已怀有身孕,因即将临盆城中无人照顾,便独自前往关外的一个小村落,好似是他妻子的娘家,后来就是在途中遇上的那群北契世家子弟,尸首在五十里地外寻到,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李长安瞥了眼杀气腾腾的燕白鹿,疑惑道:“那帮畜/牲能好心留下孩子?即便当时没死,黄沙大漠,那孩子能活下来?”
李相宜轻叹了口气,道:“钓鱼台的老谍子也是在机遇巧合下从流沙城一个老人口中得知,当年正是深秋时节,有个老剑客带着一个女婴深夜入城,很是扎眼,那老剑客受伤不轻,所幸性命无碍,而后来年开春,这对老少就走了,据说是去了中原,再之后就没了音讯,不过老人说那老剑客有一柄很古怪的大剑,名为震霜。这柄剑去年曾在东海修鱼城出现过,咱们的人几经辗转打听,前段时日才有了此人的消息,如今在扬州一户富贾家中做丫鬟,名叫采莲。时节与经过都大抵对的上,此人应是陈重的女儿无疑。”
李长安笑容古怪,“老头儿不会临死前卖了剑打算给这姑娘做嫁妆吧,不然一个行走江湖大半辈子的老剑客如何舍得人剑分离?”
李相宜低垂眼帘,没有言语。
李长安脸上再不见笑意,轻声道:“李相宜,把剑找回来,还有那姑娘也一并带回来,我湖畔边的小院里缺个种瓜果的丫鬟。”
两人前后离开了小院,李长安独自在廊下坐了一上午。
临近晌午时分,院外传来一阵急切且沉稳的脚步声,来人披甲佩刀大步走入院内,停在李长安跟前,躬身抱拳。
“卑职关青山,参见王爷!”
一阵微风拂过,李长安缓缓睁开双眼,院内一株半死不活的老树,枝桠一头,新芽翠嫩。
去年那个从来不老实待在自己封地的西北藩王,在把长安城闹的沸沸扬扬后,又在扬州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紧接着就拍拍屁股悠哉悠哉去了东越。当世人还在头两件大事上津津乐道时,那位胭脂评第一美人的东越女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扔进了名叫李长安的火坑里。声势之迅猛,一下就在两朝燎起了熊熊烈火,只是不管世人如何议论是非,两位当事人都仿佛置身事外,自打那日之后,洛阳就开始深居简出,除却上朝谁人一律不见。李长安就更加行踪飘忽,连掌管钓鱼台所有大小谍子死士的玉龙瑶都不知晓她到底身在何处。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北契王朝有个震惊世人的消息,在天玺元年开春之际不胫而走,原本是七皇子的耶律楚才,一夜骤变,成了继商歌新帝,东越女帝之后,第三位九五之尊的女子皇帝。
三国鼎立,三位女帝,史无前例。
天下哗然。
商歌庙堂上的黄紫公卿一反常态,在此刻鸦雀无声,甚至连一丁点涟漪都不见。他们能说什么,女子掌权世道将乱?那早在二十八年前先帝登基时就该乱了,那享了二十八年太平清福的他们岂不是自打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