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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衣大惑不解:“何出此言?”
李长安笑了笑,“很多人都知道,先帝姜绥曾多次上小天庭山请澹台清平入世,但他们不知道,这只是姜漪的退而求其次,早在天奉元年她曾亲临太行山请陈汝言为国师,可惜这二人都拒绝了,否则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位玉先生。故而,在姜漪看来,你并非什么江湖女子,而是一块质地极品的璞玉,亦是留给皇室子孙的治世能臣。”
“但是。”李长安收敛起笑意,“程青衣,未经雕琢的璞玉极有可能半道崩殂,你是如此,林白鱼亦是如此。”
许是听到林白鱼的名讳,程青衣脸色微变,她终于恍然明白,李长安不是在唠什么师门家常,而是在暗地里敲打她。
程青衣始终一言不发,李长安瞥了一眼她面前的茶水,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仰望夜幕,“北雍气候多变,你也早些回京复命吧。”
程青衣沉默半晌,抬眼望向窗边那袭青衫的背影,缓缓道:“我一直不明白卢先生为何让我去翰林院任职,隻做些日复一日的枯燥公务,直到我上呈新政之后,那日季老也来了,他问我愿埋骨何处,当时我什么也没想,脑袋里唯有那座首辅府邸。”
李长安缓缓闭上眼,寂静良久,而后朝身后挥了挥手,轻叹道:“早些回房歇息。”
程青衣低头看向面前的茶杯,伸手端起,而后悬停了片刻,一饮而尽。她起身走出房门,在合拢门扉的那一刻,她从门缝中凝望了一眼那袭青衫背影。
屋内,李长安走回桌边,看着空荡荡的茶杯,轻声喃呢:“陈师伯,青衣宰相,如你所愿,盛世百年,如你所愿,天道大道,如你……所愿。”
程青衣径直走向自己的客房,在相差几步之遥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返身走回隔壁的客房门前,她站了片刻,抬手轻扣门扉。
里头的人好似料到她会来,没有任何疑惑,隻道了一个请字。
房门未落栓,轻轻一推就开。
林白鱼坐在窗下,手边放着一盏微微摇晃的油灯,听见来人进屋,她才从手上的文书里抬起头。
站在门口的程青衣有一瞬的晃神,这一幕似曾相似,仿佛回到了太行山那间宁静安详的瓦舍小屋。
以往二人之间的言谈多是林白鱼先起头,这次也不列外,她重新埋首,随性问了句:“王爷与你谈了什么?”
程青衣合拢门,走进屋内,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唠家常。”
林白鱼猛然转头望来,只有一瞬的惊诧,随即了然一笑,见程青衣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早已不是刚出长安城时的林白鱼解释道:“王爷虽与小天庭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明面上从来隻承认太阴剑宗这一个师门,道长与王爷能唠到一块去的家常也无非于此,再加上王爷处事为人的脾性,定然不是普通的家常。”
不知是惊讶于这个三年未见的女子聪慧还是性情变化,程青衣无言以对,只是点了点头。
林白鱼柔柔一笑,转了话锋道:“道长何时动身?”
程青衣自然明白她指的是返京一事,她看着烛火下摇曳下女子忽明忽暗的侧脸,轻声道:“明日一早。”
林白鱼手中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到时我送送你。”
程青衣自认极少有为难的时候,但此刻她几番欲言又止,那句话始终堵在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察觉到什么,林白鱼放下手头文书看了过来。
程青衣眼神飘忽不定,一番徒劳挣扎后,四目缓缓相对,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道:“林小姐,随我回京可好?”
一缕清辉,透过缝隙打在轻晃的烛火上。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女子嫣然笑。
翌日一早,王西桐按照李长安的吩咐,从白袍营里挑了一匹最好的良驹当做饯别之礼送给程青衣。
那名京城校尉倒还沉得住气,手底下那帮骑卒可就没这般好定力,馋的各个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北雍边关的甲等大种马不论耐力爆发力都远远甩开中原马驹几条街,说是价值千两都不为过,旁的不提,就战马而言,那是中原骑军人人皆梦寐以求的。甚至曾有一位三品将军当着满朝文武在大殿上放言,若中原骑军有此等良驹配备,战力绝不输北雍铁骑。其实当时就有兵法大家推演过,可结果是,哪怕兵械马匹统统掉换,中原骑军胜率也不过三四成,隻比原先高出半成。
故而,知晓这些过往的京城校尉并未多眼热,客客气气的与送行的林白鱼王西桐几人辞别。
程青衣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许久不再穿白衣的女子,眼神清澈淡然。
林白鱼志在开辟新路,而她志在立国为民,即便终将殊途同归,但亦不妨碍在此之前各有所志。
天高任鸟各自飞,他朝相逢一同归。
几人返回客栈,李长安早已在房中等候,待几人进得屋内就瞧见一脸肃容的李长安站在窗前,而窗沿上有一隻浑身雪白神俊非凡的鹰隼。一入王府就进了中枢权位的林白鱼自是认得,这是玉龙瑶精心调教的那隻雾里白,李长安平日里最是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