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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男子微微一笑,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嗓音道:“你千里迢迢来到东海,也毫无意义。”
耶律楚才勾起一边嘴角,丝毫没有气馁之色,淡然道:“我只是想来弄明白一件事,这对我,对北契都很重要。”
麻衣男子收敛了笑意:“江神子与你说的?”
耶律楚才笑意更深:“我猜的,如今看来,我来对了,也猜对了。天地循环,逃不过相生相克,最初的吕玄嚣与泷见和尚既是知己,亦是宿敌,许无生大抵是前世因果自生自克,而应天良则本不该堕入魔道,只因范西平与李惟庸联手硬生生篡改了命数,故而李惟庸才落得那般下场,想来范西平的结果也好不了多少。”
麻衣男子不置可否,到了陆地神仙这层境界,离天机只差丝毫,与某位诗词大家所言的“抬手摘星辰”相类似,但到底仍是旁观者,与“身在此山中”的练气士截然不同。
耶律楚才缓缓将双手放在背后,笑道:“而你韩高之的宿敌便是李长安,且是注定压你一头的那个人,无论你的修为境界到了仙人还是天人,此生你都无法赢她。”
麻衣男子神情平静,既无恼怒更无杀意,只是淡然道:“你跑来说这些废话,是怕李长安将来死在我手上,还是想就此把命留在东海?”
耶律楚才哈哈一笑:“韩高之,任你是天下第一人,如今也杀不了我了。”
麻衣男子负背的手轻轻一拧,“大不了神形俱灭罢了,老夫还在乎这个?”
耶律楚才脸色骤变,身形将动未动之际,一个黑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相隔不远的屋顶上。这人也没比她脸色好多少,浑身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耶律楚才看了几眼才认出来,这是那位在北契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凌霄真人。
紧随其后,一道青虹落在二人对面的屋顶上,来者,青衫李长安。
此时四人各站一角,呈现出一个四方对峙的诡谲局面。
待底下的行人反应过来,寂寞了许久的修鱼城,瞬时满城轰动。
金日当空,海风微凉。
分明是一副良辰美景的大好场面,闻讯赶来的城中百姓却觉着头顶似有雷云笼罩,随时可能老天震怒就是一场瓢泼冷雨。
乌泱泱的围观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起先还有人与身边的同伴交头接耳,到最后,整条街道归于死寂。有人一脸莫名,有人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也有人心慌意乱,众人面面相觑,好似都有些后悔来凑这个不该凑的热闹了。
以往登楼者大都无需韩高之亲自动手,也就鲜少有人感受过这般喘不过气的压势。而那些够资格让韩高之出手的高手,很是讲究风范风度,开打前都会挑一处视野好又远离闹市的地方,既方便远观的看客在适宜的时候拍手叫好,也不至于惨败时的模样过于难堪。
修鱼城自打有了“江湖城”的别名后,从来就不缺大隐隐于市的高手高人,这些人自然不会如街道上的好事之徒一般凑到跟前去看热闹。观潮阁四周的酒楼茶馆都有一两间视野极佳的雅间,就算原先没有的,心思稍活络的掌柜也都费尽心思硬生生隔出一间来。
位于观潮阁西南面的一处茶楼雅间便是如此,视野虽说不及旁边的酒楼,但因为屋顶上四人此时的站位,反倒给了这边看客一个瞻仰青衫风姿的绝好机会。
腰间悬挂赤白双刀的年轻女子坐在临窗的位置,稍稍转头便可将窗外景致一览无遗,她旁边的魁梧男子在那公子哥跃上屋顶时,饶有兴致的提醒自家宗主马上就有好戏开场,可当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接踵而至,魁梧男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女子脸色,没再吭声。原本今日是来与昔年老宗主的故友叙旧,没成想刚送走那位江湖前辈,就赶上了这般难得一遇的大场面,偏偏自家宗主还与那位青衫女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渊源。
当今在武道上与男子平分秋色的女子凤毛麟角,而能在刀法上独占鳌头的就只有一个,拾刀庄南泉柳。
她放下那杯送到嘴边却没来得及品尝的东海特色茶,起身走到窗下,刚站定就瞧见隔壁酒楼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朝她裂嘴一笑,挥着手打招呼道:“南庄主,无巧不相逢啊。”
南泉柳认得,这个在此时还能嬉皮笑脸的年轻剑客,正是那日在龙泉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王越剑冢弟子陆难行。南泉柳客气的点头回礼,目光不经意扫过斜对面的一扇窗户,里头坐着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只露出了半个身形,看不太真切,但那股风流儒雅的气度却非比寻常。
南泉柳正思量间,便听隔壁的陆难行有意卖弄道:“想知道那位是谁吗?”
南泉柳淡淡斜了他一眼,“你知道?”
背负王越剑的陆难行嘿嘿一笑,半个身子趴在窗沿上,伸长脖子朝南泉柳那边凑近几分,压低嗓音道:“我来东海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有近一年的光景,城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我告诉你,那个人啊,就是东越楚狂人。南庄主尚未见过本尊吧,你瞅瞅,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