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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脸上的惊慌神色一闪而逝,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安抚慕容冬青,赶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溪水有的是,我再去打。”
老头儿刚跑出去两步,忽然转头一看,就见那女子抱住了慕容冬青,不知往她嘴里喂了什么东西。老头儿愣了一下,没来得及阻止,而后又见女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红彤彤的野果,挤出汁水给慕容冬青喂下。
老头儿终于气急败坏,“李长安!你要害死她不成!”
做完一切,功成身退的李长安没理会老头儿,动作轻柔的将慕容冬青放好,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
李长安站起身走向溪水边,淡然道:“太阴剑宗,玄灵真人的黄庭丹,无价之宝,天底下就两颗,原本是打算留给我自己救命的。”
老头儿狐疑的看了看气息逐渐平稳的慕容冬青,黑着脸没再吭声,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跟到了溪边。
一身青衫早已沾满尘土的李长安洗了把脸,就听老头儿气哼哼道:“别以为这点小恩小惠,老子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李长安转头看了看树下,又看了看抛弃姓名的老鬼,不以为意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跟那丫头扯上干系的,但我本来也没指望过。”
两个年纪相差甚大,却是叔侄辈分的一老一少,一时间皆沉默无言。
许久,老鬼好似泄了气一般,一屁股坐下,闷声道:“姓李的,你可别死了,他韩高之算个卵,再有个七八年,老子的剑也不比他的拳头弱,你要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他手上,以后老子都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李长安原本想说这与你有个屁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想了想,最终隻道:“好。”
老鬼大抵还是觉着有些矫情,一脸不耐烦的挥手道:“走走走,赶紧走,一会儿老怪物追来了,别牵连我们。”
李长安没再言语,刚站起身,老鬼又道:“对了,有个事儿得告诉你一声,出庄子前,听王府那边的人说,好像有人要杀那个从长安来的京官,姓沈的和姓于的都赶过去救人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哪成想,本来打算离去的李长安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又蹲了回去,学着老鬼不修边幅的模样,两手搁在膝盖上长长伸出去,古剑也歪斜靠在肩头,然后转头看向老鬼,不言不语,只是笑。
老鬼什么世面没见过,但被她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搐道:“你他娘的又有什么坏心眼儿,别说,说了老子也不听!”
李长安缓缓竖起一根手指,“黄庭丹。”
老鬼气的直瞪眼:“吃都吃了,有本事你让那丫头吐出来,再说是你自己亲手喂的,又不是老子抢的!”
李长安收回手,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溪水,半晌才缓缓道:“你都几十年没跟人交过手了吧,韩高之在观潮阁固步自封三十载,出阁就成了天下第一,你老鬼在神引湖跟那老鼋也斗了大半辈子,出湖还是寂寂无名,你说人与人之间怎就差别这么大?”
老鬼冷笑道:“少来这套,老子可不上你的当。”
李长安长叹一声,站起身道:“行,那就当我没说,不过据我所知,这波刺客不简单,兴许有某个武评上的用剑高手也不一定。”
“谁?”
李长安提高了几分嗓门:“武评十人,牵扯庙堂的其实不多,东越洗剑池的叶白首自然不会千里迢迢跑来北雍杀人,陆难行还在东海,剩下的那个排名第几来着?”
老鬼脸色微变,沉声道:“第八。”
君子府,君子剑,伍长恭。
李长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此人与你算是旗鼓相当,在天赋根骨上或许还略胜你一筹,品行做派就更不用说了,那你老鬼差人家十万八千里。所以这次,他即便来了大抵也不会出手,只是以防万一……“
老鬼没好气的打断道:“绕那么大圈子作甚,你不就想让老子也盯着他,以防这个万一?”
李长安笑而不语。
老鬼瞪着她,憋了半晌气,最后也没吼出那个滚字,不是不敢,而是毫无意义,若是可以,他隻想拿剑在这女子脸上捅个窟窿才舒心。
临走前,李长安留下一句话:“那栋封月楼,我应允了,快的话入秋就能看到,到时候让她在那里安心闭关调养,至于以后,再说。”
溪水边,只剩老鬼独自坐着,许是山中幽静,没来由的他便记起当年李长安下山前与师父陶传林说过的话。那个在他眼中最具仙风道骨的年轻道人满脸不舍,却没有一字挽留,当他问李长安是否还回山时,李长安只是笑着道再说。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也没有再说的机会。
如今这一声再说,大抵也是如此。
唯有剑记得他的老鬼自嘲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走向那个在树下沉沉睡去的青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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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腹地,某个种满瓜果的田埂旁,遮阳的草棚里坐着一位与其身份极其不符的老儒生,面前摆有一张简易棋盘,时而沉思,时而落子。
瓜田真正的主人,一个花甲年纪的老农扛着锄头打田埂边走过来,将手里的酒壶放在老儒生脚边,笑呵呵道:“范老哥,您要的打叶竹,刚从井水里捞上来的,趁凉解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