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页
面上看着似是江湖中人。
门房老汉愣了愣神,把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问道:“诸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其中一骑翻身下马,行至老汉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枚腰牌双手恭敬递上,“我家主子想见一见柳老爷,劳烦通传一声。”
门房老汉约莫是老眼昏花,拿着那块鎏金腰牌在灯笼底下端详了好半晌上头那个“李”字,而后翻过背面才瞧见“北雍王府”四个大字,顿时吓得手一抖,赶忙跑去通传,腿脚都比先前利索了许多。
年过五十的柳温纶在见到腰牌后,也不深究真假,慌忙披衣而起,一面命管事将府中上下都喊起来,一面快步飞奔到大宅门前。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柳家上下百余口人毕恭毕敬跪在门前石阶下,恭迎那位微服夜行至此的北雍王。
女眷中,柳温纶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孙女并肩跪着,早有听闻这位王爷的传奇事迹,忍不住壮起胆子抬起眼皮偷偷打量,李长安搀扶起柳温纶时正与她们四目相撞,于是嘴角自然勾起一抹温和笑意,却惹得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惊慌失措,赶忙低下了头去。但过后又忍不住抬眼偷瞄,那双丹凤眸子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李长安跟随柳温纶走入门内,见旁边站着的一名小妇人怀中抱着个清秀灵气的稚童,约莫不到两岁的模样,李长安停下脚步,温声问道:“男娃还是女娃?”
小妇人十分恭敬,垂着头道:“回王爷,女娃娃。”
李长安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说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小妇人起先不敢收,但在柳温纶的眼神示意下,隻得惶恐接过。
散去家眷仆役,柳温纶亲自领着一行人来到宅内一处别院,黑衣老者与十几名扈从留在院内等候,请了李长安到一间雅室入座,又亲手奉上一盏清茶,柳温纶这才坐下,但神情仍是十分拘谨。虽说当初那个身怀有孕的女子进府时,他便料到有这么一日,但没想到来的这般快,而且还是李长安亲临,免不得心情激荡。
李长安淡淡瞥了他一眼,抿了口茶,直截了当道:“方才那个抱孩子的女子便是她?”
柳温纶压低嗓音道:“正是。”
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李长安又问:“那孩子有名字吗?”
柳温纶犹豫了一下,道:“孩子出生前,那女子就取好了名字,但玉姑娘那边交代过,不许留下一丝马脚,便一直喊那孩子妮儿,对外就说孩子姓柳。”
李长安并未有责怪之意,只是轻声道:“本王知道,柳家在剑南道一直是名门大族,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且怀有身孕,实在有损你柳家的名声,这几年也难为你了。”
柳温纶微微摇头:“一点脸面罢了,不值得王爷费心。”
沉吟片刻,李长安问了一句:“取了个什么名字?”
一个时辰后,一名在柳夫人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妇按照管事吩咐,把孩子抱来了。
柳温纶看着坐在李长安怀里不哭不闹的孩子,有些不可置信,平日里这孩子认生的很,接触过一段时日的老妈子都让不抱,一碰就哭闹,就更别提李长安这个才见过第二面的陌生人。
见柳温纶一脸诧异,李长安笑道:“兴许这孩子与本王投缘,是不是,小姜满?”
心智初蒙的孩子似听懂了一般,举起小手去抓李长安垂在胸前的青丝,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但笑的格外开心。
柳温纶仍是担忧道:“夜路难行,王爷还是等到天明再走吧。”属祠
李长安拿了件狐裘大氅将孩子裹住,而后站起身道:“此去北凉道边境尚有不短的路程,没功夫耽搁了,你转告这孩子的娘亲,好生在这里待着,兴许几年后还有母女团聚的可能,如若不然就趁早断了这份念想,你再替她寻户好人家。”
柳温纶作揖应承,似有些欲言又止。
尚未跨过门槛的李长安笑问道:“柳家主还有什么话想说,但说无妨。”
柳温纶忽然神情郑重道:“听闻边关战事已起,日后若有用的上柳家的地方,请王爷尽管开口,柳家定万死不辞。”
李长安深深凝望了一眼这个须发略显花白的一家之主,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一行人走出很长一段路,黑衣老者转头回望了一眼,看见柳温纶仍站在原地目送,身边门房老汉手中的灯笼在夜色中尤为明亮。
黑衣老者心生感概,喃喃道了一句:“前人提灯照后路。”
李长安把马缰递到了好奇的孩子手里,孩子眼眸如星辰。
她俯下身在孩子耳边轻声道:“我带你去见爹爹,好不好?”
抓住马缰的孩子,咯咯笑了起来。
——————
东安王府的大管事与战死沙场的老东安王年纪相仿,一直在府上矜矜业业伺候了两代亲王,不敢说对姜东吴这位少主子有多了解,至少也是亲眼看着长起来的。但老管事还是头一回见姜东吴发这般大的火气,尤其是老王爷走后,刚脱下孝服就穿上那件淡黄蟒袍的年轻藩王性子沉稳了许多,莫说如以往那般动不动就砸东西打骂下人,就连红脸的时候都极少,更别说是对那位文质彬彬的小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