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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看着密信,口中喃喃自语:“卧风,陈仓,怀荒,再加上虎口城,四线齐攻,耶律楚才,原来你打的是这个注意……“
就在虎口城给予北契大军一记反击的时候,古阳关左右另外三座军镇几乎同时遭到北契大军的突袭,且攻城的疯狂程度丝毫不亚于虎口城。
不过两日,怀荒与陈仓两城,接连失守。
西北遍地起狼烟之时,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关外,满眼尽是风雪盖不住的苍凉血色。
清风山半山腰处,离着王府不远,有一座空置已久的老宅子,昔年李家宅被朝廷充公时,无处可去的老管事沈昱就带着一家老小在这座老宅子里度过了一段很长的艰辛岁月。如今,修缮过后的老宅子焕然一新,变成了北凉道新上任的经略使府邸。
原本在天子脚下安安稳稳的六部尚书大人辞官回乡,跑来北雍赴任一个在旁人眼中算得上是边疆大吏,但远不及朝廷中枢重臣的经略使,北凉道官场上脑子好使的和不好使的,都觉着这位尚书大人疯了。就在各个衙门的大小官吏都等着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时,关外却先起了战火。
一道道调兵遣将的公文从北雍王府那座钓鱼台送出去,压的北凉道三郡郡守喘不过气来,那日经略使府邸的正厅大堂里坐满了身着雁子白鹇补服的北雍文官。因为刚上任不久,新官服尚未送来,隻着了一身锦衣常服的林杭舟坐在主位上,悠哉喝着茶水,既不开口撵人,也不借此机会与这些当地官员攀交情。林杭舟心里明白,这些常年被武将力压一头的文官以往委实日子不好过,李长安封王之后北雍官场重武轻文的局势才稍微有些许好转,但也仅是如此。钓鱼台那些以林白鱼为首的批朱女官虽无官秩在身,却独掌一州政权,一开始就以雷霆手腕整顿了一次贪官污吏,百姓是拍手叫好,做官的就叫苦不迭了。明明那些当兵的比他们更心狠手辣,为何到头来挨刀的却是自己,凭什么!?
如今北凉道明面上有了一位执政的经略使,昔日钓鱼台的风光注定成为过去,虽然这二人是父女关系,但曾经的六部尚书大人总归比那不讲情面的小丫头通情达理吧?
众人满怀希翼而来,经略使大人倒也没让他们失望而归,虽然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模棱两可的态度,但总算让众人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另一半那就只能靠自己细细琢磨了。仕途坎坷向来如此,尤其是在乱世当道的西北。
自打从三川郡回来后就埋头处理公务的林白鱼,今日总算有了些许闲暇,也顺带算是给经略使的父亲带来边关前线的战况消息。
父女二人坐在临池的小亭内,脚边烧着炭火,许是各有心事都未曾开口。
过了许久,林杭舟望着亭外飘飘洒洒的小雪,缓缓开口道:“背井离乡二十多年,许久不曾见过这般大的鹅毛雪了。早些年还一直说要带你娘亲来西北看雪,一晃这么多年,人不在了,说过的话也早就忘了。”
林杭舟说着伸手揭开茶盖,这才发觉茶水早已凉透,他轻叹了口气,看向盯着火盆发愣的女儿。
林白鱼似察觉到目光,回过神,衝父亲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道:“爹,女儿是不是错了,当初就该听你的话,不该来北雍?”
林杭舟呵呵一笑:“傻闺女,落叶归根,不回来还能去哪儿?爹只是担心你身子骨吃不消,不是说又从柳絮书院来了两位批朱女官,你往后啊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该让手下人去做的便让她们去做,否则怎知哪块是璞玉,哪块是顽石。”
林白鱼轻笑道:“爹的眼光女儿自愧不如,改日带李浅与苏秦篆二人来让爹掌掌眼,免得王爷回来说我用人不当。”
林杭舟哈哈笑道:“王爷既由得你放任手脚,岂会计较这点小事,不过如今边关狼烟四起,王爷怕是想管也没那个心思了。”
提及战事,方才稍微缓和些许的氛围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古阳关后远离战场的关内还感受不到战火的侵袭,林白鱼每日看着前线送来的伤亡数目,也从起初的心惊到逐渐麻木不仁,李长安曾说打仗嘛,自然是要死人的。她终于明白李长安为何在说这番话时,那般平淡如水。
北契三十万临时拚凑起来的草原私兵,悍勇程度远远超出了纸上谈兵的预料,古阳关西面陈仓怀荒两座军镇被打的措手不及,战损人马的数目直逼三万,所幸在神武营山鬼营两支骑军的火速支援下,余下不到两万步卒安然撤回了君子关。但君子关与虎口城之后的娘子关一样,是古阳关西面入境的最后一道关卡,倘若再度失守,做为西北第一雄城的邺城就被迫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而陈仓怀荒两座军镇将成为北契大军直入西北腹地最好的中转点。
若说虎口城是一场双方相互试探的恶战,那君子关即将面临的则是一场无法预料的死战。
沉默了许久,林杭舟长叹出一口气,“京城有句话叫做,文臣站庙堂,武将立边功,两者各司其职,互不相干,事实也正是如此,边关将士在前头搏命厮杀,咱们这些文官只能在后头干瞪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才有人弃笔从戎。但是闺女啊,世道总有太平的一日,读书人能做的事,就是莫让将士们的血白流,治世济民用刀枪可不好使,还得靠笔杆子才行。爹虽称不上熟谙战事,但也知道,王爷也好,燕将军也罢,她们何尝不想少死一些人,可战场哪是讲理的地方。所以闺女啊,踏实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莫要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