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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交错过后,迅速重整阵型,此时哪一方战力更胜一筹几乎高下立判,呼延骑军再度发起衝锋时,有些流民骑卒甚至没来得及调转回马头。
临危城外的马蹄声持续了近一炷香,然后逐渐趋于平静。
当李长安砍下那名万夫长的头颅,战场上仅剩不到两千骑,且人人负伤。
这个结果已是万幸,洪士良看了一眼嘴角带血的青衫女子,高声下令快速撤离,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功夫清理战场,只能在路过袍泽尸首时顺手带走他们的战刀。
约莫有三百多骑立在原地不动,其中一骑策马到李长安跟前,抱拳道:“王爷,我等自愿留下为弟兄们断后!”
李长安从他们身上一眼扫过,这些人大都伤势颇重,有的断了手脚,有的身中数刀,就在说话间,便有人身子一歪摔下了马。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随时都会死,他们活不了了。
说话的那个年轻汉子洪士良认得,就是先前在城头上见过的几人之一,他的身边没见其他人的身影。
李长安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脸上被战刀拉开一个血口子的年轻汉子一边笑一边疼的龇牙咧嘴,“小的孙有为!”
“家中可有亲眷?”
“没了,原本有几个异姓兄弟,刚才也都战死了,不过小的几个说好了,要一起到下边儿去喝酒。”
年轻汉子忽然有些遗憾,摸着腰间另外一柄刀,“小的有个幼弟,昨日那场仗就死了,他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跟王爷喝杯酒,可惜,这里没酒。”
李长安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手,做了个握杯的姿势,飘飘扬扬的雪花从她的手掌间穿过,落下。
“李长安在此,以风雪为酒,敬诸位一杯!”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手举杯。
“敬王爷!敬北雍!”
一千五百骑,人人都带着数把染血的战刀,策马奔向倒马关。
最后这一段路程,出奇的平静,出了倒马关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但紧绷的心弦未敢松懈,只要不过衝河,后头那支呼延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那舍命为他们拖延的三百多骑,支撑不了多久,可能都不需要一个照面……
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跑,不停的往南跑!
李长安抬头望了一眼天上,而后做出了一个令人不解的手势,洪士良立即靠过来,问道:“王爷,咱们的马还能再跑三十里,为何放缓行军速度?”
李长安转头望向他,扬起一个苍白笑容,“不必了,之后你们跟着玄甲铁骑一起回古阳关,可以慢慢走,不用跑了。”
洪士良愣了愣,红了眼眶,但这次他没有转过脸。
把消息传给身后一千五百骑时,这些劫后余生的骑卒们没有欢呼雀跃,而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平静。
西南二十里外,洪士良见到了隻分别一日,却如隔三秋的赵魏洲,以及那支传闻中的玄甲铁骑。
二人都挂了彩,相互对望了一眼,各自扯了扯嘴角,但都没笑出来。
玄甲黑马的骑军中走出一骑,身形魁梧,提了一杆长枪,径直来到李长安身侧,也没抱拳,只是微微点头:“所幸王爷安然无恙,不然末将就得效仿顾袭当年,去倒马关杀他个七进七出了。”
李长安不置可否,问道:“赵魏洲那支骑军伤亡如何?”
正是玄甲铁骑主将的曹十兵轻叹了口气,“末将还是来迟了一步,否则就不止是活下来四千多人而已。”
李长安微微摇头,“已经很好了,她们呢?”
曹十兵转头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两位姑娘暂无大碍,只是有些力竭。”
李长安轻轻点头,没在言语。
这位在北雍王面前素来中规中矩的四王将,提了提手中枪,举目望向倒马关,轻声笑道:“王爷,可还能再战?”
李长安心下会意,拨转马头,面朝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请将军,随本王再走一遭倒马关!”
任何时候都沉稳如山的曹十兵,此时胸口不禁涌起一股豪气,重重一抱拳道:“末将尊令!”
李长安猛然一夹马腹,提起长枪,直奔向倒马关,和那即将到来的呼延精骑。
雪地上奔腾起一股黑色洪流,气势如虹。
被留在原地等候的六千流民骑军,不知谁先哼唱起了那支独属北雍的曲子,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开始哼唱。
雪落无声,天地之间却有悲歌幽幽传响。
似是在为那些战死的袍泽送行。
十年硝烟走风沙,孤城不闻万鬼哭。
边关儿郎半生死,谁家女儿素手洗血衣。
……
李家马卒裹尸还,看那老翁坟前无酒祭。
大风起啊,敢问天地多少少年凌云埋入了土!
……
少年郎哟,莫叫那马背无人归。
小娘子哟,莫藏那心思他不知。
……
你且来看,是谁在那敲战鼓。
你且来听,是谁在那说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