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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知道她在撒谎,就如同当年姜漪分明知晓那张椅子不属于她,仍要争一口气证明自己。
有其母必有其女。
姜松柏一如当年的姜漪,姜岁寒则更像是另一个姜凤吟。
权势犹如旋涡,踏入其中便身不由己,只能不断重蹈覆辙。
所以李长安没再劝阻,当日隻带着洛阳送出了十里路,最后分别前,姜松柏望向那袭白衣,笑着道了一句话。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旁人肯定听不懂,但曾经同为一国公主,后来又同为一国之君的洛阳,轻轻点了点头。
她们身份相同,经历相似,洛阳总是比她幸运,至少到最后不论生死,身边都有一个人相伴。但于姜松柏而言,便是奢望。
回城路上李长安轻声喟叹,“当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的?”
然后她抬头望向那座雄伟城池,颇有些怨气道:“邺城不好听,哪有原先的神都洛阳霸气,明个儿就改回来。”
白衣女子无奈叹气,但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二人回到王府,正遇上提着藏酒登门造访的燕白鹿,其实在燕字军凯旋归来时,将军府的酒窖就被挥霍了大半,一车车至少也是十几年陈酿的好酒被当做萝卜白菜一样运送到古阳关犒劳北雍将士,燕大将军不心疼,李长安看着肉疼。但眼下也顾不得心疼还是肉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归要来,李长安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转手就把酒坛子塞给了身边的洛阳,而后说是钓鱼台那边有公务处理,仓皇而逃。
比不上某人肚子里的酒虫,但也看出些端倪的燕白鹿倒是面色如常,与洛阳招呼一声便转身欲走。洛阳却喊住了她,又把那坛酒塞还给她,说与其被某人糟蹋,不如留给需要的人,一会儿兴许就用的上。
于是,满腹狐疑的燕白鹿抱着酒来到那处僻静小院,忐忑不安的敲开了门。
一个时辰后,一道衝天杀气从小院拔地而起,把王府那些躲在暗处的死士惊的不轻,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能感受到那股杀气之盛,原本待在屋里的陆沉之与薛东仙几乎同时夺门而出,飞奔向那道杀气所落的钓鱼台。只是看清来人后,两人非但不阻拦,薛东仙甚至挑了个好位置打算看戏。
楼内,明年开春便功成身退去往琅琊郡赴任剑南道刺史的林白鱼,正在给即将接任批朱主官的副经略使李浅指点迷津,听闻门外动静不禁都抬头望去,十几名批朱女官也不约而同停下了笔,纷纷抬头。
先是一股浓烈的酒气夹杂着更加浓郁的杀意迎面扑来,而后便见一个有些摇晃的身影踏入门内,再定睛一看,众人满脸错愕,这不是燕大将军是谁?
若说是那个平日里不着调的王爷醉醺醺出现在这里,都没人觉着奇怪。可这是燕大将军啊,那个彬彬有礼,沉稳大气,俊秀清逸的燕大将军啊!那眼前这个浑身酒气,脸颊通红,凶神恶煞的年轻女子又是谁?
燕白鹿左右环顾了一圈,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书案。
案前坐着一人,头也不抬,捧着折子看的浑然忘我。
燕白鹿走到跟前站定,然后缓缓解下腰间的白鹿刀,众人的心霎时跳到了嗓子眼,但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动。便见燕白鹿猛然一把将刀拍在了书案上,也不知是那张百年老木打造的书案够结实,还是燕白鹿手下留了分寸,动静很大,但并未如料想中那般四分五裂。
李长安缓缓抬起头,原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燕白鹿多少得给她留点脸面,但看那恨不得把她剁了喂狗的杀人眼神,便心知大错特错。
李长安扯起僵硬的嘴角,尚未来得及张口,便听燕白鹿嗓音嘶哑道:“伤她的人是谁,别胡扯,我知道你当时就在那里。”
李长安放下折子,双手揣进袖口里,身子靠在椅背上,平静吐出七个字:“君子府,断剑邓尧。”
满楼的杀意瞬时烟消云散。
复如往常的燕白鹿轻轻提起刀,面前那张看似结实的书案轰然倒塌。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一旁林白鱼欲言又止,李长安起身摆了摆手,安抚她不必多虑。从两人面前路过时,李长安回头朝仍有些失神的李浅笑道:“今日之事,你就权当没瞧见,给那位大将军多少留点颜面。”
女子怔了怔,轻轻点了下头。
林白鱼附在她耳边,小声宽慰:“你来的时日不长,以后就见怪不怪了,莫放在心上。”
一直对那两位将军王爷心神向往的李浅顿时哭笑不得。
李长安刚出楼,便瞧见一脸幸灾乐祸的薛东仙以及事不关己的陆沉之,她上前就质问前者:“以前我怎从未听你提起过邓君集还有个儿子?”
薛东仙理所当然道:“你不也没问过。”
李长安险些背过气去,翻了个白眼道:“还有什么是你该说,我还来及不问的?”
薛东仙好似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大概没有了。”
陆沉之忽然插嘴道:“李姑娘的伤,封门主也没法子?”
说到这个,李长安顿时泄了气,唉声叹气道:“封不悔说虽不一定能复原如初,但至少也能好个七七八八,可那妮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死活不愿治,还说什么一副皮囊罢了,她都不在意我瞎操什么心。”说着说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我瞎操心吗!?方才你俩也瞧见了,那死丫头都气疯成什么样了,不说我是王爷她是将军,好歹我也算是个长辈吧,她都敢跟我拍桌子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