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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娶公主是一场意外,朝臣都是笑她行事荒唐,加上她后来沉寂了三年,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可如今她修律法,怼朝臣,触碰世家利益,与吴相隐约已经站在里对立面。
正是在京中风头无两的时候,又求旨娶了所谓“两情相悦”的,最受宠的长公主,婚礼甚至有帝王亲临。
所有人都在暗中盯着她。
那一双双贪婪、嫉妒、恐慌的眼睛,恨不得即刻抓住她的把柄,将她拉下刚刚登上的神坛。
她不能太早暴露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因为这只会让她陷入更深层的困境中。
不过好在,局面暂时可控,所以偶尔疯一疯让自己舒坦一些也无妨。
李青梧并不清楚她这些心思,只是抿了抿唇,温和道:“总要以防万一。”
“你是要我以后都对他客客气气的?”秋澈顿步,扭头看她。
李青梧哑然:“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你和你父亲起衝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怜珠阁门口。
院子里还张灯结彩,窗台和门口都贴着不少囍字。
玉明正拿着笤帚在清理院子里地上落下的烟花炮竹。
秋澈没说话,打开门走进去,径直路过玉明身边。
对方刚对她们行了个礼,秋澈已经一阵风一般走了过去:
“别扫了,走。”
玉明忙问:“去哪儿l?”
“回小院。”
昨天刚回来成了个亲,今儿l就要走了?
玉明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声是,丢下笤帚,提声喊玉砚收拾东西去了。
李青梧跟着秋澈进了屋子,见她径直收拾起了箱子,一言不发,忐忑地斟酌道:“你……生气了吗?”
秋澈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我有名字。”
“……啊?”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直接叫我秋澈,”见李青梧面露犹豫,秋澈想了想,道,“叫阿宁也行。”
“为何?”
“希宁是我的字,我娘给我取的,”秋澈说完,又补充道,“亲娘。”
应该说,是上辈子取的。
大夏男子二十为弱冠,弱冠之礼上,不管摆不摆酒席,都会由父亲赐字。
但她的弱冠之礼,秋初冬忙着花天酒地,根本没记起来还有个“儿l子”等着他来赐表字。
更不要说有什么酒席了。
最后是王氏翻遍了书籍,从自己仅识的几个字里挑出了两个来:希宁。
寓意也很简单粗暴:希望她安宁康健。
李青梧闻言果然一愣:“可……你今年不是未及弱冠吗?”
秋澈漫不经心道:“很早之前便想好的。有问题吗?”
李青梧摇头,也说:“既如此,你也别总叫我‘殿下’了。我父皇他们总叫我乐和……不如你就称我青梧吧。”
秋澈点头,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思考——你刚刚的话,我现在回答你。”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并不把他当做我的父亲,他让我不高兴了,我就要让他也不高兴。”
秋澈冷静道,“你想让我们减少衝突,这是不可能的,首先他的为人无法立刻改变,其次,我没办法忍下去。”
“我也不希望你替我忍。”
“我不希望以后站在我身边的同盟,日日对我的敌人忍气吞声。”
“你是长公主,哪怕嫁到了秋家,这点也没有更改过。”
“所以拿出你长公主的架子来。”
秋澈说。
“惹人闲话又如何?他们都不嫌丢脸,你又怕什么呢?”
李青梧听得沉默,几番欲言,又止。
大概她是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第一次听人劝她,不要忍。
可她不是从小忍到大的吗?
若是对方不是秋澈的父亲,她自然不会这样容忍,早就把手里那杯茶当头泼下去了。
可偏偏对方是。
能靠忍一忍就过去的事,为何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在这个对女子极近苛刻的时代,人们不会管是不是公公先对儿l媳不轨在先,而是会将目光放在更引人注目的她身上。
因为她年轻,高贵,美丽。
又是个女人。
于是所有指责的语言,不管是与否,最后都会聚集在她身上。
李青梧囚于深宫,听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悲剧了。
可她在此时,面对秋澈那张俊秀的脸,却忽然间哑口无言。
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之间巨大的沟壑。
那不是时间长短,也不是距离远近。
而是哪怕面对面,也隔了很远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
因为没有经历过,因为从小女扮男装……所以哪怕同情女子,共情女子,却不知女子在这世间行事需万分小心翼翼,才能平安、安宁、不被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地活下去。
秋澈的这份踏出家门的勇气,就已经是她们的可望不可即。
但李青梧忽然也不想说出来了。
这些艰难的,痛苦的,都不是秋澈需要经历的。
她现在这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
也很好。
最后的最后,李青梧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话题,道:“一定要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