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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快要日上中天,走到秋澈在她背上昏过去、又被她焦急地喊得醒来。
秋澈听着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步伐也越来越艰涩蹒跚,恍惚地问:“到哪儿了?”
很长的一段路,都是在围绕山脚下走的。
但始终没看到一个人影。
李青梧没说话。
秋澈意识到不对劲,哑声又喊了句:“青梧?”
李青梧仿佛才回神,慢半拍地开口,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不知道。”
秋澈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她是习武之人,听力要比李青梧好很多:“我又听见水源了。”
她拍拍李青梧的肩:“放我下来,先喝些水,歇会儿再说。”
李青梧依然是迟钝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把人放了下来。
秋澈甫一落地,李青梧身影就晃了一下,被秋澈迅速下意识抓住了胳膊。
她拧眉,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李青梧唇瓣干裂,看着比秋澈还要苍白几分了,却只是闭了闭眼,强撑着又站了起来。
“我没事。”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秋澈不放心,死死盯着李青梧,想看出她是不是也有哪里受伤了自己没发现。
这一盯,竟然真的看出了些名堂。
秋澈忍着头脑的眩晕,迅速上前几步,拉住李青梧,带着几分急切道:“血。”
见对方眼神茫然,秋澈又看了眼她那双快要被磨破的绣花鞋,咬牙:“你脚都走出血了,没感觉的吗?”
李青梧迟钝地低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后撤几步,躲过了秋澈要抓住自己的手。
她蠕了蠕唇:“不要紧。”
秋澈快要被她急死了:“怎么可能不要紧!你过来,把鞋子脱了我给你看看——”
刚上前一步,李青梧又如避猛虎般,再次往后撤了三尺远。
气氛猛地僵住。
秋澈的手顿在半空中,许久,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想让我看?”
李青梧闪躲着,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
李青梧垂眸,身体呈现出一种抗拒的姿态来,莫名显得眼熟。
她从唇齿间挤出来一个字:“丑。”
秋澈哭笑不得:“不丑。”都这个时候了,当然是伤势最重要。
李青梧仍然摇头,说:“不,丑。”
秋澈耐心解释道:“不丑,我也不会嫌弃你。你就脱下鞋子看一眼行不行……”
但不管她怎么说,李青梧嘴里从始至终,都只有那句话:“不要。丑。”
第三遍时,秋澈听见了她语气里隐约的颤抖和哭腔。
她停下劝说,沉默投去一眼。
李青梧已经侧过首,努力不让自己在这种时候显露出矫情且脆弱的姿态来,白皙的脖颈因为哽咽而凸出几根细茎。
她眨了下眼,没让眼泪落下,语气低低道:“别看——求你了。”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此时的坚持或许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李青梧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被秋澈逼得眼眶都有些红了。
这不是发生争执的好时候。
秋澈没再坚持,而是默然转身,轻声道:“好,那我不看——你自己检查一下,如果有伤口,要去水边洗一洗……”
良久,她终于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嗯。”
李青梧的伤口其实不多严重,可流血显然还是让她的步伐变慢了许多。
不多时,就换成了秋澈搀扶一瘸一拐的李青梧。
补充过水后,两人又都走了些力气,又沉默地走了许久。
等到走出又一片竹林时,秋澈抬头,看着前方仍然是一大片深林,甚至还飘着些雾水,不免陷入了深思。
李青梧微微张着嘴,像条脱水的鱼。她身上披着件外衣,形容格外狼狈落魄,但五官本身冷艳显眼,此时颜色苍白,竟然说不出的好看。
她看出秋澈的迟疑,仰头迟钝地问:“怎么了?”
秋澈短暂愣了下神,低头将她又架稳了些,说:“没事。”
“只是我们的脚程不慢,若是仍在晋州城中,山脚下应当有人家,我们该很快被救下才对……如今走了这么久,却没有半个人影。”
李青梧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嗯……所以,我们难道,已经不在晋州城下了?”
“只是怀疑,”秋澈说,“当时崖下水流湍急,亏你落水后很快苏醒,我们才得以上岸……那条河通往京城护城河,我们虽然走过很多岔路,但几乎一直不远不近地在沿着岸走,可至今也没看到护城河的影子。”
李青梧也沉默了:“难道走错了方向?”
秋澈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不仅如此,我们大概还上错了岸。”
若是从另一边,沿着岸往另一个方向走,她们应当很快就会获救。
偏偏该死的是,她们谁都不清楚那边才是正确的路,已经在这边岸上走了很远,而且河流是有分叉路的。
她们很明显已经顺着河流不断分叉的路口,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界。
秋澈心中有个猜测,没敢说出口。
——晋州与南夷是交界的,而要进入南夷地境,就必须穿过一片有毒气沼泽的密林。